独治大明_分节阅读_第25节

  “好,我去将小花带回来!”牛蒙蒙是一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当即便急匆匆地离开道。
  在早膳刚刚吃到一半的时候,刘瑾从外面进来复命了。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升和谢迁一起来到这里,当即恭恭敬敬地进行跪礼道。
  朱祐樘没想到张升竟然将谢迁都带了过来,显得不动声色地抬手道:“平身!”
  “谢陛下!”张升和谢迁便是谢礼道。
  朱祐樘递给覃吉一个眼色,便是进行吩咐道:“赐食!”
  谢迁原本想要推辞,但看到丰盛的桌面,特别上面摆放着一道道新鲜的肉食,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张升倒是不客气,在接过覃吉送来的碗筷后,便是站在旁边,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谢迁看到张升吃饭的模样便认定张升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看到送过来的饭菜,心里却是诚惶诚恐。
  饭罢,两人又得到了赐了茶。
  朱祐樘喝过一口茶后,便开门见山地道:“张师、谢师,刑部尚书杜铭已经表明态度认定王越有罪,朕想要从案情着手替王越解罪,却不知两位有何见解呢?”
  虽然今天的早朝出了一口恶气,但却是生了波澜,刑部成为了自己起用王越的拦路虎。


第四十一章 诗中带桃,庭中半苔
  这……
  谢迁在听到朱祐樘这番话的时候,终于知道张升为何要找上自己了。
  王越“作诗怨望”的罪名无疑涉及到一场文字游戏,而自己对诗作最为精通,确实是可以提供一些参考性意见。
  只是……这潭水很深啊!
  王越,那个文官集团的叛徒,满朝重臣都想要弄死的人啊!
  “谢大人,不知你对此事怎么看呢?”张升并不急于表态,而是扭头望向谢迁道。
  谢迁心里不由得一阵泛苦,却是知道现在是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若是没能提供帮助的话,这里必定不会再有自己站立的位置了。
  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却是知道谢迁是一个有才能的人物,但就看此人能不能为自己所用了。
  其实能够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都不是泛泛之辈,而自己只要找出最忠心可靠之人,而不需要过度看重能力。
  “陛下,恕臣直言,王越的诗确实有怨望,很难替他抹除罪名!”谢迁犹豫了一下,却是十分认真地道。
  朱祐樘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看着飘浮在茶水上的茶梗,这可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答案,亦不是他所需要的臣子。
  “陛下,不知你可还记得臣跟你提及的唐代诗人刘禹锡?”谢迁感受到了朱祐樘的冷漠,却是又抛出一个问题道。
  张升的眼睛复杂地望向谢迁,这货办事如此敷衍,莫不是以为当年在东宫的旧情能换得重用,那就太过天真了吧?
  朱祐樘知道谢迁上课确实喜欢夹带一些私货,显得不动声色地准备品茶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的诗确实是好!”
  “陛下,因诗获罪的官员并非仅此王越,刘禹锡的经历其实更加波折,甚至更加冤屈!”谢迁自然不是打感情牌,显得煞费苦心地道。
  张升顿时来了一些兴趣,而朱祐樘停下喝茶的动作道:“谢师,朕愿为其详!”
  “陛下,‘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此诗乃刘禹锡游玩长安玄都观之作,可有不敬乎?”谢迁问道。
  朱祐樘跟张升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认真地摇头道:“并无不敬!”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此诗可有不敬乎?”谢迁再问。
  张升是一个急性子,当即便埋怨道:“谢大人,这两首诗皆是游园的兴致之作,你扯这两首诗做甚?”
  朱祐樘知道谢迁不可能平白无故抛出这两首诗,只是无论怎么看,这两首诗都跟不敬都扯不上丝毫关系。
  “刘禹锡十九岁游学洛阳、长安,在士林中获得很高声誉,于贞元九年中进士得以进入仕途,贞元二十一年出任屯田员外郎,成为革新集团的核心人物,然而永贞革新失败,刘禹锡等八人被贬远州司马。十年后,刘禹锡奉召回京,只是受到武元衡等人的仇视,第一首诗正是此时之作,而诗句‘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因桃花有谄媚取宠的小人之意,故而认为刘易锡在暗讽现在新上位的朝臣都是谄媚取宠的小人,故而又被贬至地方!”谢迁侃侃而谈地道。
  朱祐樘的嘴巴微微张开,还真是无处不是学问,这个解读也……太厉害了吧?
  张升咽了咽唾沫,却是好奇地询问道:“第二首诗已无桃花,又怎么跟不敬扯上关系呢?”
  “刘禹锡被贬十四年后归来长安,那时已是唐文宗大和二年三月,他重游玄都观写下第二首《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陛下,若将玄都观比作朝堂,陛下以为百亩庭中半是苔,此诗可敬?”谢迁的目光落到朱祐樘身上,显得苦涩地询问道。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抽搐,亦是不得不苦笑道:“若是如此解读的话,刘禹锡确实是大大的不敬!”
  “王越的罪首有两首,分别是《过红石山》:冬来正气正严凝,红石山高策马登;风向眼中吹出泪,霜沾须上冻成冰。平胡岂止如擒虎,用将何须似养鹰;记得去年经此地,铁衣流汗苦炎蒸。《次韵答马大理天禄》:几经破虏战场中,回首微劳总是空。乐水我常惭智者,移山谁不笑愚公。闲来爱饮三分酒,老去羞谈两石弓。虚负圣恩无以报,葛衣何敢怨凄风。第一首的不妥之处是‘用将何须似养鹰’,这是对先帝的不敬;第二首则是更加不敬,怨念显得更直白!”谢迁言归正转道。
  张升不由得黯然一叹,刘禹锡的两首游园诗都能被当时的朝廷贬谪,王越被定罪似乎亦算是不冤了。
  “陛下,据臣所知,当年王越被定罪,真正的原因并非此两首诗!”谢迁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当即便透露道。
  朱祐樘不由得一愣,当即便困惑地道:“不知是哪一首?”
  “真正激怒先帝的的诗是《骊山怀古》:寂寂骊山锁夕辉,我来不觉泪沾衣。幽王烽火娱褒姒,唐帝温泉浴贵妃。芳草有恨空自老,落花无语为谁飞。春来绣岭多啼鸟,似对行人说是非。”谢迁道。
  张升听到这首诗,显得若有所悟地道:“此诗引用了周幽王和褒姒、唐玄宗跟杨贵妃,所以这是暗喻成化帝和万贵妃,可是如此?”
  “不错,正是因为这首诗借古讽今的诗作触怒了先帝,加上当时旁人煽风点火,先帝一怒之下便将王越谪居安陆!”谢迁还原当年的真相道。
  朱祐樘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发现这些读书人真的太会玩文字游戏了。
  张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愁眉不展地道:“虽然咱们知道当年王越获罪的真相,但这诗作太能牵强附会了,刑部那边必定不会同意免除王越的罪名!”
  “凡是诗作,真要挑的话,总能挑出一些毛病!王越的诗作怨念过重,所以他的诗作的毛病更加突显,固而此罪更加难以洗除!若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谢迁点到而止,显得若有深意地望向朱祐樘,有一些话却是犹豫着要不要全部说出来。
  朱祐樘的心里微微一动,却是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谢师,你的意思是彻底将水搅浑对吧?朕即刻下令北镇抚司收集所有在朝官员的诗作,由你帮他们都找一找毛病,刑部尚书杜铭可为重点照顾!”
  “啊?”张升听到朱祐樘已经着手解决问题,这才后知后觉地张开了嘴巴。
  谢迁发现自己早前真的是大大轻视朱祐樘的智慧了,都不需要自己建言便已经洞悉其中的玄机,当即便恭敬地拱手道:“臣领旨!”
  “事情便这么定了,你们先退下吧!”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亦是暗松一口气道。
  此事之所以闹到这一步,王越被刑部咬着不放,实质跟自己操之过急有关。
  文官集团跟王越未必真的不死不休,只是得知自己要起用王越总理盐政,这些人才咬着王越的罪名不放,只肯让王越赦罪而不是除罪。
  若是自己事先不动声色帮王越除罪,再起用王越总理盐政,那么第一步便不会有这么大的阻力,而第二步便是水到渠成。
  只是事情便是如此,不可能推倒重新来过,终究是低估了文官集团的斗争智慧。
  吃一堑,长一智。
  哪怕是来自于后世,智商和眼界都有天生的压制,但亦得事事谋而后动,同时要加紧招揽更多有智谋的人为自己所用。
  下午时分,尔雅显得担忧地走进来道:“陛下,太皇太后让你到清宁宫一趟,听闻庆云侯在那里!”


第四十二章 皇家外戚,虎饱鸱咽
  朱祐樘听到庆云侯在清宁宫,当即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在几筵殿守孝的时候,庆云侯就已经向自己公然索要赐地,此人的贪婪可见一斑。
  只是这倒亦算是明朝外戚的一大特色,这些出身普通的外戚压根不是文官集团的对手,所以他们通常都不卷入朝堂的斗争,但对土地和财富是情有独钟。
  庆云侯作为周太皇太后的弟弟,即成化帝的亲舅舅,亦是自己的亲舅公,可以说是血缘关系最近的外戚了。
  现在看着自己年纪小好说话,自然是想借机狮子大开口,好填满他那充满食欲的财富沟壑,只是五百顷地着实有点疯狂。
  “主子,奴婢认为太皇太后此次传召跟庆云侯有关!”尔雅看到陷入沉思的朱祐樘,便说出自己的看法道。
  朱祐樘没有想到这个暖床的宫女还是挺聪慧的,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在父皇刚驾崩之时,庆云侯便已经请求要朕赐给他一块地,想必现在是为此事而来!”
  “既然主子已经猜到,此次是奴婢多嘴了!”尔雅看到朱祐樘早已经心知肚明,当即便认错地道。
  朱祐樘知道旁边人不能全都是忠仆,打量这个穿衣让人心猿意马的女人鼓励道:“下次接着多加警示,你现在可比给朕暖床有用多了!”
  尔雅的脸色微微羞红,不过心里亦是暗自窃喜。
  即便是底层宫女,她亦不想仅仅以色娱人,亦是想要自己发挥其他价值。何况她自认智慧和办事能力强,故而亦是想要让朱祐樘能看到她身上的其他闪光点。
  外东路,清宁宫。
  自从这里升格为太皇太后宫邸,这座寝宫的热闹是有增无减,特别今日庆云侯家眷前来,致使这里更显热闹。
  周太皇太后虽然年近六十,但皮肤保持得很好,加上浓密的秀发很少白丝,故而整个人显得很是精神。
  她不仅有很多的孙子,娘家人那边同样是开枝散叶。由于皇家的情分比较薄,特别她并不受英宗所喜,故而对娘家人更显亲切。
  周太皇太后看到周家嫡子周瑛生了小孩被带了过来,显得十分开心地伸手道:“来,让姑奶奶抱一抱!”
  周瑛的媳妇李氏显得比较拘谨,看到周太皇太后要抱自己的儿子,亦是小心翼翼地将儿子递了过去。
  哇……
  小婴孩遇到陌生人,当即便是嚎啕大哭起来。
  周太皇太后朝着门口一瞥,当即便哄着小婴孩道:“乖,别哭,姑婆婆疼你!”说着,又对旁边的一众人感慨地道:“哀家将先帝带大,陛下亦是哀家带大的,但最听话还是陛下,真的一点都不会哭闹!”
  “所幸您护着,不然怕是给那个妖妃给害了!”周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当即附和着大声地道。
  朱祐樘从外面走进来自然听到这个对话,心里不由得一阵发苦。
  且不说万贵妃有没有史书所写的那般歹毒和善妒,这番话无疑是说给自己听的,彰显着她们的功劳。
  只是在自己的记忆中,当年自己从冷宫被接出来后,有关自己的抚养权亦生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
  成化帝无疑是宠爱万贵妃的,所以自己最初便被迫离开生母,被安排住进德昭宫。
  由于自己的生母纪氏突然患病,内阁当即便有阁臣站出来提议自己到清宁宫居住,这才能离生母近一些,但遭到了成化帝的拒绝。
  事情原本到此为止了,但没多久万贵妃的生父万贵身死,加上自己的生母亦是患病过世,故而自己的抚养权仅到了周太皇太后这里。
  周太皇太后在争夺抚养权中胜出,对自己倒是有抚养之恩,但说庇护自己脱离万贵妃的魔爪却言过其实了。
  作为皇贵妃要千方百计谋害当朝太子,特别还是一位颇得成化帝宠爱的皇贵妃,这事怎么听着都不太靠谱。
  当然,现在亦不能去争辩这些事情,毕竟万贵妃已经是死无对证,但自己如今活着并坐上皇位就得对他们感激涕零,只能说周太皇太后和怀恩都打着好算盘。
  “奴婢拜见陛下!”站在这里的太监和宫女看到朱祐樘进来,当即纷纷见礼道。
  庆云侯一家亦是急忙起身见礼,庆云侯脸上明显带着几分不快地道:“小侯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朱祐樘来到周太皇太后的面前,亦是带着自己的随行太监和宫女见礼道。
  周太皇太后看到朱祐樘出现,显得十分亲切地道:“陛下免礼!你快上前瞧一瞧,跟你小时候还有几分相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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