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池鱼


  只是母子间像隔着层什么,连同一个屋檐下打个照面,他都是能躲就躲,只想快点儿到明天。
  这一晚上是如此漫长,快餐店的新套餐不知有什么古怪,方星白肚子里一阵叽里咕噜,只好屈尊去个卫生间。
  刚贴近门边,便听见客厅里周丽芳压低声音说着话。
  “你们学校那个校庆,是什么时候呀?”
  方星白脚步一顿,拧了一半儿的门把手硬生生收了回来,周女士不会是在和郭莹通电话,那样的话她不会说“你们学校”,他蹑手蹑脚的回到座位上,隐约听见后半句“一定帮阿姨盯着点儿”。
  他心里没太大波澜,一回生两回熟,这都不知道第多少回了,自己妈情况特殊,要多迁就一些。
  忍着肚子里的倒海翻江,估摸着那头儿电话该打完了,方星白又磨叽了好一会儿,才做贼似的去了个卫生间,回来连做作业的心思也没有,倒在那儿便睡了。
  *****
  同样是青春,每个年代的底色不同,表现出来的色彩或浓或淡,各有风华。
  多少年后回头看,那时候两个高中生在一起能干嘛呢?可以看看电影,但电影票还挺贵的。
  没有桌游、没有密室逃脱、没有剧本杀、更没有什么漫展这那的,后面火过几年的KTV还是霓虹灯乱闪的旧时代装潢,属于社会人和二流子出入的灰色地带。
  哪天放学早,老罗他们组织抓“男女同学交往过密”都是去肯德基和公园里,明泽湖上那时候还有脚踏板驱动的天鹅船,总有男女生偷跑去搭伴儿划船。
  老罗广播里通报批评:“上周末,我亲眼看到咱们学校一对儿男女同学——在肯德基吃麦当劳。”
  郭静:“咱班儿谁要是偷摸处了,答应老师,船就别划了行么?去肯德基吃麦当劳吧,那船我上学时候就破,我真怕你们落水啊!”
  冬天了情侣们就去湖上溜冰,五块钱租个冰鞋可以玩一天。
  在那个约会只敢一起去新华书店看看书,喝两块钱一杯“地下铁”的时代,能抱着心爱的人跳跳舞,浪漫的简直要溢出来。
  尽管练舞又累,回家作业做的又慢,躺在床上挺晚了,沈露脑海中仍是忍不住一次次回放两人相拥的画面。
  他搭上方星白的肩膀,方星白揽住他的腰身,两人在《花之圆舞曲》的节拍中翩翩,其他所有的人和物都成了梵高《星空》中那样模糊的背景,旋转中化作不着边际的线条,唯独方星白是一轮明月。
  沈露有些后悔,后悔在方星白说自己真快活的时候,说每天每天,一直到老的时候,他沉默着没有予以回应。
  沈露天生就不会说话,一度被担心是个小哑巴,两岁半了还不会叫妈妈,家里去妇幼保健院看过好多次,医生都说从生理上没毛病,多引导就好了。
  后来总算会说了,却不愿开口,有一次家里来客人,小沈露搓着衣角怯生生的站着,哄了许久仍杵在那儿,大教育家在外人前罕见的失了态,一个巴掌掴到他后脑勺上。
  “叫声叔叔好不会么!?”
  再大一点,沈露更意识到自己的特别——特别没出息。
  自己的爸爸厉害,妈妈厉害,两个哥哥厉害,就连叔叔大爷姑姑等各种亲戚,连带着他们生的孩子也厉害。
  过年团聚的时候旁人家喜气洋洋,满是人间烟火气的搓麻打牌,抱着麦克风“卡啦OK”,七手八脚的包饺子。
  沈家不同,一家人正襟危坐谈国内国际,仿佛是个什么座谈会,晚辈们规规矩矩的在旁边听着,谁翘个二郎腿都得被瞪回去,年夜饭是饭店叫的,席间的话题有时会跑到孩子身上,沈露没能让他那个侃侃而谈的爹长脸。
  这样的环境中,哪怕是生就活泼开朗的孩子,时间久了也不免郁郁,小沈露愈发的不爱跟人接触,放假时人家呼朋引伴他只敢趴在窗口看,哪怕是方星白如彗星一般撞入他的生活,让他开朗不少后依然如此。
  他和方星白有一条“信任链”,他不说,但是知道方星白知道,也知道方星白知道他知道,也知道方星白知道他知道他。
  这种信任无数次被印证过,让沈露有种独特的优越感,觉得无言的浪漫胜过甜言蜜语,沉默的交往胜过宣诸于口。
  可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也许是尝到了你侬我侬的滋味儿,沈露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欠了方星白一句“俺也一样”,心潮再澎湃,也得拍到个岸边才有绚烂的浪花,而方星白就是那个岸边。
  好在有时间弥补这个遗憾,排练的时间还长。
  作者有话说
  那时候的冰场和现在商场里的一小块不大一样,湖上的冰场大,冰面儿不那么平,冰鞋质量也不好,很多是成年人在上头炫技,不像现在都是孩子,玩的不好的也有,要摔倒了敢去拽陌生人的裤子。“卡啦OK”就是K歌,但是是家庭设备自嗨。
  第19章 池鱼
  怀揣这样的想法,第二天一整天沈露都心不在焉,郭静又是咳嗽又是敲黑板的暗示,他全没入耳入眼,直到打了放学铃才回过魂。
  学校里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儿,各班再有保密意识也不可能完全错的开,更不是每个班级都有条件找校外的场地,就连校内的几处好地方去晚了都被人占了。
  所以不管在哪练,周围都不免有旁观者,可能方星白他们班儿的节目反响好,今天来看热闹的又多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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