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玲珑坞(二十)
宿玄压根没看他,目光落在远处。
一人坐在屋顶之上,抱着一盆花看向他们的地方。
方才的混战他全部看在眼里,却没有上前阻拦,依旧淡定地坐在屋顶之上,任由他们毁了这株桂花树,又拆了他的小院。
柳离雪也看到了乌寒疏,方才还话痨的孔雀噤声。
桑黛传音给应衡。
应衡沉默了一瞬,道:“黛黛,你在此处等着师父,师父去去就来。”
“好。”
应衡跳上春影剑,朝乌寒疏所在的屋顶飞去。
乌寒疏抱着那盆花,喝了整整三天的酒,如今浑身酒气。
若应衡五感并未全失,第一时间看到的便会是乌寒疏脖颈和脸上爬满的黑纹。
他的神智不清醒,周身死气沉沉,仰头看向应衡。
他看出来了应衡五感尽失,笑了声后为他传音:“应贤弟。”
应衡抿唇,回应道:“兄长。”
乌寒疏抱着怀里的花,那盆花早已经开放。
可是不是桂花,只是一株普通的玉兰花,只是这株玉兰花里存的是那株桂花树的灵识。
他呢喃道:“都过去三百年了,树也死了,你们都没来……”
四人死,一人失踪,一人独守他们的约定。
应衡反问:“何必呢?若不守这盆花,你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乌寒疏忽然笑了:“你忘了很多事情,其实我不养这盆花,我也活不了多久的。”
应衡的脑子确实很乱,不知道他为何这般说。
他记得很多事情,但又不记得很多事,忘记的事情好像都很重要,可他死活想不起来。
乌寒疏说话的力气都小了许多,哑着嗓子道:“我这一辈子啊没什么天赋,年轻时候脾气不好惹了许多人,没什么朋友,若不是救了上一任城主,这玲珑坞城主也轮不到我来坐。”
“可这辈子交了五个天赋绝佳的挚友,你们不嫌弃我暴躁的脾气,不厌恶我喜怒无常,教我修行、与我饮酒,在玲珑坞的那一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应衡摸索着在他身旁坐下,他问:“他们四人死去,我被打上摧毁归墟灵脉的罪名,兄长,你其实应该忘了的。”
乌寒疏没什么力气,靠在房梁之上,目光眺望耀眼的日光。
“忘不了啊……”乌寒疏低声说:“我知道……你们都没错……”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玲珑坞死了这么多人,但其实……我也没有做错……”
“贤弟,你都会明白的,你以后都会明白的……那是天命,你都会想起来的……”
应衡轻声问:“为何会这般说?我确实忘了许多事情,兄长,可否告知我?”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乌寒疏的回应。
应衡垂眸,听不到声音,感受不到清风和阳光,只有一片茫然。
春影的剑灵告诉他:“他死了。”
应衡没有说话。
春影还说:“花也死了。”
应衡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盆花靠乌寒疏的魂力才得以开放,当他死后,花也跟着死了。
桑黛几人飞身来到屋顶的时候,听到细细的呢喃。
她弯腰凑近应衡,才听清楚了他在说什么。
“原来只剩我了啊……”
桑黛看向一旁的乌寒疏。
他的面上爬满了黑纹,明明很可怖,但是唇角却挂了笑意。
怀里捧着的花凋零,花盆上写下的字。
徴景十三年共栽。
桑黛不知晓他们六人在玲珑坞发生了什么,什么样的友情可以让他守着这株桂花树过了这么多年,在这株树死后,与魔鬼做交易用魂力养着一盆由四苦复生来的花。
等到花开的时候,他的旧友会来赴约。
但来的却只有应衡。
身后落了个佛修,桑黛回眸看去。
檀淮去禅宗搬了援兵帮忙救治伤者,如今才刚赶回来。
他垂眸看着早已死去的乌寒疏。
乌寒疏是自戕死的,四苦快要吞噬他的神智了,他不愿沦为被四苦侵蚀的疯子,于是在前几天察觉要疯掉之时便震断了自己的心脉,以一副重伤的身体等了这么多天,等到这株花开放。
佛修双手合十,垂首道:“阿弥陀佛。”
桑黛忽然间惘然。
花开的时候,赴约的是应衡,还有她和檀淮这两位故人之后。
是否算是他们六人再次见面了?
第73章 玲珑坞(二十)
城内百姓伤亡惨重, 但死伤更严重的则是那些散修。
可散修没有门派为其讨还公道,如今主事的乌寒疏也早已死去,这件事便是仙盟也不知道该如何判。
附近的宗门派来了医修,也出了灵石帮助玲珑坞百姓建造房屋, 禅宗正在重新选择城主。
沈辞玉面前站了许多的剑修, 他的脸色还有些白, 说道:“房屋重建、以及后续的百姓们养伤都需要灵石,剑宗虽不算富裕, 但库里也还有不少余钱,尽可拿来。”
“是。”
他偏过头低声咳嗽, 一旁的弟子连忙上前。
“宗主,您的心境只修补了一点, 这几日不眠不休战了这么久, 若不去休息吧?”
沈辞玉擦了擦血, 摇头道:“本就在这里待不了多, 明日便离开回剑宗了, 能帮些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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