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度春秋(二)


  一直到圆月旁最后一丝雾霭散去,桑黛忽然开口:“宿玄,你不要眨眼。”
  宿玄:“什么?”
  桑黛手指苍穹:“你看。”
  烟花在此刻冲天而去,在夜幕中爆开,五色火星坠落,拖长的烟尾蜿蜒出奇异的弧度,似骊珠倒挂,燃空更比昼明。
  也不知买了多少烟花让人家去放,整个主城上方一道接着一道烟花冲天,绽开后点亮夜幕。
  妖族们簇集在一起,仰头去看夜幕中绽开的烟花。
  桑黛道:“我送你的礼物。”
  宿玄的喉结上下滚动,下颌紧绷,握住酒杯的手一紧,侧首与她对视。
  他的眼里情绪复杂,蕴着潮涌,比夜色浓郁。
  两人对视许久。
  宿玄嗓音喑哑,薄唇轻启:
  “桑黛,你想起来了?”
  话语中掩藏了多少情绪,兴许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明白。
  而桑黛笑着道:“嗯,我想起来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整整一月的时光,很久很久之前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只有他自己记得。
  桑黛的眼底微微一红:“抱歉,我忘记了那一个月的事情。”
  她牵起笑意,道:“可是宿玄,如今我都想起来了。”
  解完毒后,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宿玄觉得自己的心彻底乱了,他做好了这辈子都会被她遗忘的准备,可没想到她真的想起来了。
  他忽然扑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将桑黛扯向自己的身边,俯身凑近她,琉璃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距离近到低头便能亲上她。
  他的声音沙哑又克制,几乎一字一句问:
  “桑黛,告诉我,我是谁?”
  第28章 度春秋(二)
  他是谁?
  若是以往桑黛只会有一个答案, 他是宿玄。
  他是妖界的王,也是天级灵根觉醒者,是她的死对头。
  是宿玄。
  可现在不一样了,当剑宗下的毒被翎音剜去, 桑黛吐出了那口黑血, 过去丢失的记忆尽数回归, 整整一月,在妖殿之前, 她和宿玄曾经在一起相处过三十天。
  “桑黛,我是谁, 你告诉我?”
  没有得到剑修的回答,宿玄再次问了一遍, 声音沉闷且急。
  桑黛终于有了反应, 望着这张比起记忆中长开不少的脸。
  她轻声道:“你是小狐狸。”
  宿玄的眼眶顿时便红了。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对不起。”
  “有关系, 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生气了。”
  “对不起, 宿玄。”
  宿玄别过头, 呼吸不稳,夜幕中的烟花还在放着,桑黛就坐在他的身边。
  他还扣着她的手腕,手在抖, 身子也在抖, 月辉扫在银发之上,五彩缤纷的烟花也为其增添了一些光亮。
  “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他的声音颤抖, 有无尽的委屈。
  桑黛没有挣扎, 任由他紧紧攥住她的细腕。
  她闭上眼,长叹一声。
  “对不起, 宿玄。”
  有多久了,整整一百二十年了。
  她忘了他这么多年,只有宿玄一人记得他们曾经的约定,记得桑黛与他的相识。
  桑黛十岁那年,应衡丢下她叛逃剑宗。
  几年后,叛逃的应衡被“诛杀”在妖域。
  世人都在拍桌叫好叛徒已除之时,只有桑黛躲在竹屋里哭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她收拾好一切,依旧是剑宗那个清冷高洁的大小姐。
  桑黛以入世历练为由,实际下山后便独自前去妖域要替应衡收尸。
  可应衡早已魂飞魄散,别说尸骸了,桑黛寻了整整半月,到最后只捡到了一块碎布。
  上面残留着应衡的气息。
  茫茫大雪之中,她拿着那块碎布,那场罕见的大雪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见过的雪,她茫然仰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
  那时的桑黛还未学会掩盖情绪,意识到应衡或许真的死了,她跪在地上,崩溃痛哭,哭声绝望似困兽,大雪落在身上,又飘进心间。
  “师父……师父……”
  大雪覆盖了她,从远处看像是一座冰雕。
  桑黛哭了整整半天,到最后眼泪流干,只剩下身上厚重的雪和脸上的泪痕见证了她的绝望。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昏暗的苍穹下,宽阔无垠的妖域边境只有她一人。
  腰间的传令玉牌在响,桑黛麻木接起。
  “鼎南城有邪祟,你在那附近吗?”
  桑黛嗓音微哑:“离那里不远。”
  “那去除邪吧。”
  “嗯。”
  甚至没有告诉她邪祟的境界,剑宗一贯对她放心,当时的桑黛甚至还未金丹,但跨境斩杀过金丹的魔修。
  她收起布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彼时还不会瞬移,只能御剑。
  “知雨。”
  知雨剑横亘而出。
  “走,去鼎南城。”
  可知雨剑却并未动弹。
  一贯听话的知雨剑伫立在原地嗡嗡作响,剑柄直指某个方向,桑黛顿时便拧了眉。
  “你说这里有天级灵根觉醒者?”
  知雨:“嗯,并且重伤似乎快死了。”
  桑黛的心忽的便提了起来,天级灵根觉醒者整个四界只有七个,这都是各个门派尽力呵护教导的人,四界谁敢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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