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三


  楼里十分安静,只有阳光透过窗扇洒了半室,书卷墨香与樟木香气混合在一起,萦绕鼻尖,颇有几分安宁祥和的味道。
  穿过两排书架,一方书案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位满鬓斑白的老人坐在书案后,从古卷里抽出目光,看着他们,尤其是贺长期脸上明显的淤青,笑道:“没记错的话,今儿才开学吧?又打架了?你们这些小家伙啊,一年比一年皮。”
  林远山与贺长期皆是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西山书院例常惩罚就是擦洗藏书楼地板。李兰开治学严格,一帮子调皮捣蛋的少年,去年都没少被罚。
  年末甚至比过谁擦地板次数最少。
  三人放了桶,一齐拱手道:“张先生好。”
  “嗯,快去干活吧。”张厌深示意他们自便,复又埋首书中。
  三层楼正好一人负责一层,贺今行分到底楼。
  他手脚麻利,并且很有技巧,边擦地板边打量张先生。
  老人穿着一身浅棕黄的麻布衣裳,束扎的袖口弧度柔顺,显然已经洗过很多回。握着古卷的手粗糙黝黑,布满陈年的痕迹。
  光看装束,很难想象这是一位坐在小西山藏书楼的先生。
  但贺今行看到他瘦削却笔直的胸膛,深陷在眼窝里仍旧清亮的眼睛,就连眼角眉梢的刻痕都不显分毫凌厉,便知这是一位风霜难欺的人物。
  张厌深察觉目光注视,抬头道:“小少年,你倒是眼生。”
  贺今行坦荡地与他对视,说:“学生贺旻,今日才入小西山。”
  “原来如此。”老人点头:“西山书院皆是良师,你既来,就要好好读书。”
  “是,先生。”
  待三人都擦洗完毕,来向张厌深告退。
  老人看着他们仨整理衣袖,和蔼地说:“我近日整理前朝史籍,需要一个学生帮忙。每日下午一到两个时辰,每个时辰付五百文。你们有人愿意来吗?”
  贺长期与林远山俱是迟疑:“这……”
  不是他们不愿意给先生当书童,只是“前朝史籍”,听着就令人头大。
  贺今行便出列行礼:“学生愿来。”
  张厌深笑着点头:“好,明日我还在这里等你。”
  三人结伴去还工具。
  路上,贺今行几次想和贺长期说点什么,都被林远山无意打断。
  后者揽着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我这个人呢,自己就出身下九流,所以不在乎身份。咱们一起挨过罚,就算是兄弟了。以后有事,叫一声就是。”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兄弟。”
  回到斋舍,贺今行松缓着身体,才发现贺长期就住在隔壁。
  后者推门前,忽然说:“记着,你打了我一拳。”
  第006章 三
  贺今行先是一愣,然后笑了。
  他本想说你揍我可没收着劲儿,转念一想那拳的位置便明白了。这看着人高马大的,还挺在乎脸面。
  “好。是我没收住手,不该打脸上。大哥可以随时还回来。”
  贺长期肿着的脸瞬间沉下来,进屋就是“砰”地一声把门闭上。
  他看着还在颤动的门扉,不自觉摸了摸耳垂,心道少年人的心思真是猜不透,也推门进屋。
  室友顾横之端坐于书案后,脊背打得笔直,一手放于膝头,一手举着本《武经七书》看得入神。
  他便没出声,走到自己床前脱了襕衫和中单,又解了一半里衣,往背上一瞧,果然青紫一片。先时没感觉,这会儿闲下来,就开始钝钝地发疼。
  贺今行光着膀子在柜子里翻找一阵,找出两张膏药,偏着头伸长了手往肩胛骨上贴。
  他贴完一张,不经意瞥见舍友正在看他。
  顾横之:“我来?”
  “没事儿。”他瞬间理解舍友的意思是问要不要帮忙,转手就把第二张拍背上,“轻而易举。”
  顾横之点点头,不再管他,继续看书。
  他穿好衣服,展臂还没伸开,就龇着牙收回手。然后也拿了本秦甘地理志看起来。
  第二日。
  贺今行起床时,舍友便已经出去了。
  他踩着朝暮亭的钟声进讲堂,横四竖五的案列,只有最后一排角落里还空着个位置。
  学生们或聊天或看书,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他走过去坐下,才发现左手边唯一的同桌竟然是贺长期。本着友爱兄弟与同窗的原则,他主动打招呼叫了一声“大哥”。
  贺长期冷着脸不接话。
  贺今行见对方颧骨淤青已经散了大半,微微一笑。
  不知道用的什么药,见效这么快。
  恰好贺长期撇一眼过来,抓到他嘴角还未消散的笑意,立刻咬着牙问:“你在笑什么?”
  “啊?没有啊。”他怕人误会自己是在嘲讽,赶忙抿唇。
  “打人打脸,背后嘲笑,心口不一。”后者冷哼一声,下了结论:“小人行径。”
  “……我真没有。”
  贺今行刚张嘴想要解释,就听到前排学生小声说“裴先生来了”,只得作罢。
  话音落,一袭苍绿襕衫走进他余光里。
  仔细看去,裴先生戴高冠插玉簪,与学监李兰开装束相仿,却通身充满儒雅之气,没有后者的板正严厉。
  待裴先生走上讲台,他跟着其他学生一齐起立作揖:“公陵先生好。”

第006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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