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五十一


  “嗯。”陆双楼在他耳边说:“我记住了。”
  那声音太轻太淡,但贺今行总觉得仿佛住进了自己耳蜗,直到他飞出一两里,仍在回响,风声雪声都盖不住。
  他想了一会儿这种奇妙的感觉,突然想摸摸自己的额头。但风大雪大,他赶着时间奔往殷侯府,始终没有腾出手。
  崇华殿前的广场上排开两排灯笼,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员带着自己的家人往宫门走。
  今夜这场宫宴真是惊心动魄,又吓人又刺激。
  出了殿,众人仿佛才活过来一般,高高低低的交谈声蔓延开来。
  裴孟檀扶着自家夫人走在前,裴明悯与裴芷因并排落在后面。
  女孩子眼角绯红,终于憋不住问:“四哥也觉得我做得不对?”
  “不。”裴明悯撑着伞,遮着两个人,目光却落在虚空,“在你请愿之前,我因无力阻止你去和亲而感到痛苦。”
  他停了片刻,选择坚持说出心中所想:“在你表明心声之后,我又在想,为什么没能让你提前告诉我。做哥哥的,却不能让妹妹信赖,是不是很失格?”
  他终于看向裴芷因,眼里是昏黄的灯光都掩不下的哀伤。
  “四哥。”裴芷因叫了声,却没能说下去。她扭开脸,仰着下巴让眼泪流回眼眶。
  裴明悯递给她一方手帕,温和地说:“这是你的选择,只有你自己有资格说对错。裴家人从来不后悔,六妹妹,你觉得你做出了对的选择,那就是对的。哪怕你去往异国,我和爹娘、爷爷,还有所有的族人,都会支持你。”
  裴芷因没有看他,他便停下脚步,转到妹妹面前,替她擦干泪痕。
  “你别怕。”
  灯火通明的殿内,帝后早已离席,长公主却没急着走。
  先前太后想让得了新名的小皇子到明德帝跟前凑个趣儿,但明德帝显然兴致都在裴家姑娘身上,没怎么理。太后便拉下脸,要回宫歇息。
  嬴追当时只做壁上观,这会儿知道她娘肯定要遣人来叫她去,是以吃着果子坐着等。反正她“没皮没脸”,被亲娘教训抱怨几句就当临走前的关爱了。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确实有人来叫她,轻声细语:“殿下,还请随奴婢走一趟。”
  嬴追猛地抬头,躬身带笑站在她面前的,却是顺喜。
  晏尘水见长公主跟着内廷大总管往殿后去了,没放在心上。他吃完席案上最后一盘凉菜,才施施然站起身,叫自家老爹可以走了。
  晏大人知他这癖好,等他等得快睡着,眯瞪着眼走出一段路,突然听自己的儿子问:“爹,孟爷爷今天没来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他那点儿瞌睡立刻醒了:“你想去?”
  晏尘水点点头。
  “哦,那你去吧。”晏大人,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就说是我借给他的。”
  晏尘水迟疑地接过,叫了一声“爹”,沉声问:“你不去?”
  晏大人自然地摇头,“你爹明日还要早起应卯,再不回家睡觉,迟到了被扣了俸禄,你没零花钱买零嘴吃的时候,可别哭着要。”
  晏尘水小时候忒会在半夜折磨爹娘,他爹那时还是一介普通御史,时常因睡过头而被罚俸。晏大人怒在心头,就从小东西额外的吃食里扣,而晏尘水没得零嘴,就越发揪着他爹撒泼打滚。恶性循环几载,这仇就这么记下了。
  后来晏尘水长大了,晏大人还翻来覆去地提起这事儿嘲笑他。
  以往晏大人提起,晏尘水自觉宰相肚里能撑船,儿子不计老子过,还会应和他。
  今次他却没像往常一般,跟着老爹插科打诨,而是拧起眉头:“孟大人做错了什么吗?”
  “孟大人当然没有错,于理于法都没有。”
  “那他生病了,你为什么不去看他?”
  “我还没说完呢。”晏大人笑。
  父子俩打一把伞,他伸臂把自家儿子搂过来一些。
  “孟大人是恪尽职守,但陛下没表态,我们御史台就不能只有一种声音。孟大人是右史,他做出了明确的选择之后,能站在他对面的,只有你爹我。”
  晏尘水:“可你从前说过,言官谏直。”
  晏大人感慨道:“是这样没错。但我和你孟爷爷身为一部长官,往小了说要对整个御史台的官、吏乃至杂役负责,往大了说要对陛下、朝廷乃至天下人负责。但这不是一次两次谏言就能负起的责任。工于谋国的前提是擅于谋身,我和孟大人不栓在一根绳子上,才能互相为对方兜底。”
  他倾身去蹭晏尘水的脸,悄悄地说:“这是生存之道,儿子,你能明白吗?”
  后者由着老爹蹭了一两下,然后怼开他,大声说:“我不明白!”
  晏尘水冲出去,头也不回地挥手,“我去看孟爷爷!”
  晏大人随他去。自个儿把伞柄夹在胳膊下,双手揣在怀里,慢吞吞地迈步回家。
  而晏尘水,早在风雪里飞快地跑远了。
  第054章 五十一
  夜阑人静,人定之时。
  殷侯府的大门“吱呀”打开,七八个壮年男人前后脚进去。
  开门的是个老人,颤巍巍地问:“主人可要夜宵?”
  贺易津摇头:“泉伯早些歇着吧,让他们自去厨房就是。”
  “天黑路滑,还是老奴带诸位过去吧。”泉伯说道,他身边跟着的幼童扶着他转身,打着灯笼带那五六个将士慢慢往厨房去。

第054章 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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