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六十七179


  他当然是想继续做下去的,最好能越做越大,做到让家里的老爷子立他为继承人,把整个苏家都交到他手里。
  苏宝乐继续笑:“但他突然出现,让我帮你做事。所以我想,或许你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
  贺今行看他一眼,也微微一笑:“你亲自问他比较好。”
  越往东,两边街道渐渐热闹起来。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下。两人下了车,苏宝乐指着一座单孔的石拱桥,“这就是玉华桥了。”
  半椭圆形的桥身拉得很长,约两丈宽,没有设置阶梯。人能走,车轮也能走。
  桥上遍地都是驴子、骡子、板车,赶猪的、推菜的、拉炭的、扛大包的,来往皆用尽全力。
  桥下河渠有船接连摇过,舱里堆满捆扎好的货物,吃水颇深。
  不远处是个小码头。
  “这偌大的宣京城,不止衙门里的那些官儿分个三六九等。”苏宝乐指着那些人,边说边上下晃着指头:“像这些人,从早干到晚,一顿十个馒头两碗汤,一天能攒四五十文。”
  贺今行的目光扫过一圈,落到横在面前的手上。
  “怎么?”苏宝乐疑惑地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臂,下意识想挣开,但没挣动。
  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手上用力把对方的手臂给按下去,然后说:“请继续。”
  只片刻,苏宝乐便反应过来为什么,背着手,不认同地摇头:“你们这些书生。”
  他只说这六个字,话外之意尽在不言中。
  贺今行还是那句话:“请继续。”
  说罢也不等对方,转身走下玉华桥。
  过了桥,正对一条极为宽阔的大街,或者说是一大片空地。
  糊灯笼的,刨木头的,打铁的……凡是大宗的依靠劳力的事项,都在此处扎堆聚集。卖鱼的腥臭,装卸又需临近河渠,集散市场也在这里。
  朝阳已经升起,底下热火朝天。
  两人穿过遍地的篾条、木屑与废弃耗材,间或有短打赤膊的汉子拦下他们。有苏宝乐说项,对方认了脸记了名字,也就让他们过去了。
  苏宝乐揣着手说:“双楼的牌子在这一块还是好用的,有事儿报他的名,哪怕生死账都能缓上一缓。”
  “这里也能不走顺天府,直接算生死账?那谁来做这个判官?”
  “玉华桥这一带的地头蛇姓陈,大家都叫他‘陈老大’,包括往西南那边儿的车马行古玩街都是他的地盘。他平日盘踞在他手下的几家赌场,不过你要想见他,得去找双楼。”
  贺今行摇头,“不需要见他。”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分散的房屋才慢慢收拢成巷。两边墙檐低矮,门窗紧闭,有的门前挂着帕子,有的没有。
  “先前我说那些人,不算底层。”苏宝乐油腔滑调地说:“这一条街呢,都是暗娼,有的屋十文钱就能睡一个晚上。当然啊,我没睡过,都是听手下人说的。”
  他说着说着就去看贺今行,好奇这人又会有什么感受。
  书生啊,尤其是被呵护着长大的,比窑子里的姐儿还要多愁善感。
  然而有什么用呢?要么给人赎身,要么睡人一晚,还能给人送一份嫖资。
  贺今行却没有什么想说的。这种地方每座城里都有,他并非没有见过。
  然而他现在改变不了,多说无用。
  前方几丈外突然开了一扇门,一个打着哈欠的的男人走出来,手里提着头盔,身上甲胄松松垮垮。没两步,屋里跟出一个女人,抓着他,神情十分凶悍。
  两人推推搡搡争吵一阵,原因无非是男的睡了却不想给钱。
  最后男人脱不了身,只能从身上搜出几个大钱扔到地上,不忘警告似的瞪一眼走近的两人,才大摇大摆地走远了。
  苏宝乐啐了一口:“那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年节不放假,这个时候正忙,只能轮流排班休沐。”
  他顿了顿,左右看看,又说:“今儿歇这儿的应该大部分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大营就在附近,这两天正轮休。”
  贺今行蹲下身,捡起一枚滚到脚边的铜钱,顺势递到骂骂咧咧的女人面前。
  女人霎时没了声音,一把夺过铜钱,也瞪他一眼,随即豁地起身回屋拉上门。
  “砰”地一声,惊飞了刚刚降落在屋檐上的小鸟。
  贺今行站起来,看着鸟儿振翅飞远。
  瓦蓝的天空却与刚刚那个女人发黄的面容重合。
  头发散乱,额上有淤青,一双眼深深凹陷下去,只有两颗眼珠子黑得很、还能转动。
  “我跟你说话呢,贺兄?”苏宝乐没好气地叫他。
  “嗯。”他应了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着呢,你请继续。”
  苏宝乐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五城兵马司的人就这么横,刚刚这样的,一天没有上百,也有八十。这些兵也不是没钱,就是仗着兵马司的势不想给,硬赖。”
  “本来嘛,嫖客花钱,婊子卖肉,都是你情我愿,这些狗仗人势的却只想占便宜,活该让人瞧不起。”
  “你不是她们,怎么知道她们愿不愿意?”贺今行打量着越来越窄的巷子,声音越说越轻,几近自言自语:“哪怕此刻因种种原因不得不自甘于此,溯及从前,谁又敢说她们就一定、一直是情愿的?”
  没有人生来就愿意受苦。

第070章 六十七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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