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七十三200


  蹲在他肩上的金花松鼠也随之一齐转头。
  这小东西睡过一整个冬天,瘦成了松鼠干,被喂足食物之后,终于认了主人。
  顾莲子不说话,伸指头试图去戳小松鼠的尾巴;后者不怵人,反去扑他的手指。
  秦幼合任他俩玩儿,百无聊赖地说:“这些人里寒窗苦读不止十年的大有人在,簪花游街不过一时,之后还得用一辈子的时间想尽办法在宣京站稳脚跟。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但我呢,我爹是宰相,我姑祖母是太后,我生来就在京城长大,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还要去参加这么辛苦的考试?”
  他已站在了别人求之不得的终点,又何必去与他们争这星点机缘?
  他如此想,却没把这话说下去。
  龙旗游远,状元郎打马而过。
  贺今行恰走在这一侧,一眼便看见比周遭高出一截的两人,遂向他俩招手。
  大袖惹了春风,往他脸上鼓荡,他毫不在意地掖下袖子,仍是笑。
  桃花开在他帽檐,也开在他眉眼。
  秦幼合抬起双手,轻轻地拍了两下。
  顾莲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放过了只有他巴掌大的小东西,和他一样看着队伍经过,掀起唇角:“宝马配英雄,多热闹啊。”
  他似赞赏,“宫里留下来的马都是大遂滩那边送过来的,从秦甘草原不远千里走入御马司的马厩,供人骑行游街,谁看了不夸一句忠心耿耿。”
  秦幼合与他一起玩儿着长大,听他开口便知话的好赖,嘻笑道:“草场比之马厩,不过是地方大了些,又有什么其他的区别?还没御马司这么精细的伺候。”
  “把天生的战马调教得犹如家畜一般温驯,也不容易,陛下真该给御马司赏赐。”
  “我觉得你这话不对,真论天生,就都该是野马。不管是成战马还是做家畜,这难道是马能做的选择,不都看主人的嘛?”
  顾莲子冷笑。
  秦幼合沉默几息,放松肩膀,接住拽着自己衣襟滑下来的金花松鼠,开口依然是同伴的小名:“莲子。”
  “怎么?”
  “不想呆了就跑吧。”
  鼓锣与爆竹的喧嚣远去。
  少女合上支摘窗,回身跪坐在小几前,看着对坐的好友,“你身体弱,少吹些风。”
  她那一双含着眷恋的眼尽力弯起,“我就要走了,以后山重水远,再不能为你关窗。你要更加珍重自己,我才放心。”
  傅景书靠着竖枕侧坐,面前案角上一只石臼。她握着木杵慢慢地碾磨,药材的气味渐渐弥散,比杯中的茶还要清苦。
  明岄忠实地立在炕边,仿若撑顶的梁柱,几乎听不出呼吸。
  直到清苦里渐有回甘,她才停下动作,抬眼问:“什么时候?”
  “钦天监还在推算具体的时间,左不过十来日。”
  开年之后,礼部主客司与宗人府便着手准备和亲事宜,如今万事俱备,只待择定吉日。
  裴芷因并不后悔出塞的选择,然而临近离别,仍不可避免地感到惆怅。
  傅景书拉开贴墙的暗格,取出一只小巧的银质方盒,推到对方面前。
  “你带着它,什么时候想起我,就点燃它。烟云起时,就像我在你身边。”
  裴芷因怔怔地看着她。
  她牵起一点浅淡的笑:“香囊可以时时戴着,但香料不多,要省着些用。”
  “……好、好。”裴芷因仰了一下头,复又拿起香盒紧紧托着,繁复的海棠纹路印在她手心,就像烙在她的心脏。
  “不用点燃,我看着就足够了。”
  她语带哽咽,快速地下了炕背过身,缓和片刻,准备告辞。
  傅景书看着她的背影,眉心一蹙即分,挽留道:“晚饭有你喜欢吃的胭脂鹅脯。”
  裴芷因再转过身时,已挂上几分明媚的笑容:“今晚家中长辈皆在,我必须回去。阿书,我明日再来同你一起吃饭。”
  “这样啊。”傅景书轻声说,“那明日再见。”
  象牙色的披风消失在屋门外,她继续细细地研磨香料,一杵比一杵用力,神色却仍与屋里的空气一样沉静。
  无论做香、制药还是筹谋些其他什么,都需要极好的耐心。
  这厢,裴芷因踏着当当的杵药声走出深宅闺院,归往自家的府邸。
  车架轻盈,碾过一街的红纸屑,然后停在了巷口。
  这条巷子里只有裴氏一户人家,平日里经行的人并不多,此时却有一个人牵着一匹马立在路中间。
  她提着裙摆下车,快步上前,惊讶道:“林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林远山咧开嘴,抬起手,摊开躺在掌心的缰绳。
  “你要的马。”
  一个时辰前,裴府的门房跟他说六姑娘上街去了,请他把马留下,或是在前院等一等。他不想进去,也不想就这么走,便牵着马到巷口等。
  托辞“一定要亲自交给本人”的那瞬间,他很难说清楚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像刚回到仙慈关不久,军师问他想不想再回一趟宣京,他不假思索便说“要”。
  裴芷因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他身边的那匹马。
  身披苍灰鬃毛的马儿高约到她胸口,头大额宽,四肢虽短却是肉眼可见的强壮,整具躯体充满秀气却富有力量的美。
  她情不自禁地走近了,尝试着伸手摸上马颈子,摸到一手粗糙却厚实的毛发。

第076章 七十三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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