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二211


  他摸索出钥匙,要去开门;飞鸟伸臂一揽,晃眼间,两人便落在院子里的屋檐下。
  “师父?”衣领被松开的刹那,他下意识地偏头去找人。
  “我在。”飞鸟握住他的手,弯下腰来与他对视。
  “人生如逆旅。”师父定定地看着他,说:“我一直做着失去你的准备,你也应当做好失去我的准备。但我会为你活下去,同时也希望你能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贺今行怔愣片刻,然后无声地点头。
  他不敢许诺,只能一天一天地践行下去。
  飞鸟轻轻地摸了摸少年人的头发,“去睡罢,我待到天将明时再走。”
  屋中同龄人睡得正酣,贺今行也躺上床铺,偏头向自己的师父,然后闭上眼睛。
  师父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冷茶饮尽,一缕晨曦划破窗棂。
  宣京城很大,两万五千亩,一眼望不到边。
  但九重城阙对飞鸟这样的人物来说,也不过是半炷香便能飞越的距离。
  西行要过怀王山,他在某一座山巅驻足。
  辽阔的群山峻岭之间,皇陵与朝霞交相辉映,呈现出一种气吞山河的壮丽。
  “你果然来了。”蜿蜒的山道上走来一匹马,马上人斗笠披风,腰挎执汝刀。
  却是陈林。
  飞鸟仍旧看着对岸。
  一夜春雨漫染春山,遍野尽显生机。
  “我不解啊,今儿也不是祭日,你来干什么?”马儿不再往前,陈林伸指夹着斗笠边沿向上看,自说自话也丝毫不恼。
  飞鸟回头,目光越过他,看向其后的山林,忽地叹道:“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她若见此,一定会很高兴。”
  他抬手翻下背负的琴匣,打开来,从里面取出的却不是一把琴,而是一口剑。
  虽然他的剑没有剑鞘,但他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剑客。
  “琴杀”不用琴,陈林并不意外,摘掉斗笠掷于马下,顺手拢上刀鞘,左手握住刀柄。
  一阵风来,他顺着风抽刀,动作不急不缓,堪称赏心悦目。
  飞鸟提着琴匣,等陈林拔完刀,才举长剑于身前。
  长风猎猎,他双眼微阖,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把剑。
  一。
  二。
  他数着风,刺出一剑。
  这一剑,刺破青天锷未残。
  朝晖尽收其尖。
  “统领!”
  山道上奔来两条人影,其中一个提速跃起接住疾速坠落的陈林,然力有不逮,反被撞得一道滚下山坡,缓了足足十来息才爬起来。
  “属下来迟。”陆双楼拄着刀啐了一口血沫,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问:“不追吗?”
  他说着看向山巅,山石料峭,不见半点人影。
  “丧家之犬四处流浪,难道你要跟着它跑?”陈林按了按胸口,掸掉衣上草屑,便与来时没有区别。他接过另一个下属递上的刀,翻身上马,“离宫半个时辰,太久了。”
  “是。”搭档向陆双楼伸出手,他借力站起来,舔了舔后槽牙,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飞鸟跳下去的山崖。
  回去后已是天色大亮。
  傅家大宅里,一众侍女小厮皆已走动了个把时辰,忙碌又热闹;然而出入二小姐院子的,却都凝神屏息噤若寒蝉。
  正房前后都开着大窗,挂了纱帘,透气不透风。
  阳光透过花草掩映的窗格洒了半室,傅景书坐在床边,亲自拧了帕子,替自己的哥哥擦脸。
  擦到一半,一名年长的侍女匆匆走进来,还未福完身便道:“小姐……”
  刚一开口,傅景书便抬起半掌,制止对方,“不是有趣的事就不要说了,扰了公子休养,我让你去填花肥。”
  “可是小姐,东……”侍女急得满头是汗,想要再试试。然而明护卫把目光转向她,她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话头又是一滞,最后没法子只能垂首退了出去。
  傅景书看也不看一眼,仍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湿润傅谨观苍白的脸颊。
  “你做了什么?”后者却开口道:“不必瞒我。”
  他咳嗽几声,撑着枕头坐直了些,“你我兄妹一体,不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傅景书把巾帕丢在盆里,一边替他拍胸口,一边柔声解释:“哥哥莫急,没什么大事。只是我昨晚发现有盆蔷薇生了虫,便让花匠尽早清理掉,免得把我的花给祸害了。”
  贴身伺候的小侍女捧来漱口水,她接过瓷盅,递到哥哥面前,“这些小事不足挂齿,哥哥不必忧心,好好地把身体养好才是。”
  傅谨观却摇头,又咳了一阵,再开口,声音便更加虚弱。
  “你一夜没睡,就为了一盆花?”
  他抓着妹妹的手,抓不稳,盅里的水洒到被褥上,他不管,只伸出手指抚平妹妹衣袖上的褶皱。
  明岄端走瓷盅,傅景书沉默片刻,低声道:“芷茵下旬便要出嫁,我留不住她,只能给她赶做一些绣品和香料。”
  傅谨观一愣,“这么快?”
  “是啊。”少女反握住他的手,俯身贴上他的胸膛,慢慢地说:“我只有哥哥了。”
  少年眼底很快浮上心疼,伸出另一只手环抱住自己的妹妹,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紧紧地拥在一起。
  “哥哥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是怎么了,咱俩就睡一晚的时间没见吧?我却好像错过了一整年。”

第080章 二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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