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二


  至于打探情况通知官府之事,不需多说。
  如此一番,才叫伙计来收拾碗碟。
  贺冬再向隔壁的贺平通了个气儿,回屋便熄灯和衣睡到榻上。
  贺灵朝则躺在床上,没有用客栈的被子,裹紧斗篷,如平常一般很快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响起轻微的开合声,他耳朵一动,但没有让自己清醒。
  意识再次回笼,他已经被放置在一辆板车上,手脚皆被绑住。绳子不粗,只绑了两三圈,不够紧实。能挣脱,但没必要。
  他牢记自己是个“娇弱的小姑娘”,一直装作昏昏沉沉的模样,从眼缝里打量周围的人和走过的路。
  赶车的与押后的都是壮硕的汉子,挎着刀。
  板车从天亮走到天黑,一路皆不见人烟。途中停了六七次,每一次都会塞一两个孩子上车,小的五、六岁,大的九、十岁,几乎都是女孩儿。有的昏睡不醒,有的醒过来哭闹,又被看车的汉子打晕。
  不论你是谁,在西北的城池之外,稍微高调一些就会引来许多意外。
  贺灵朝缩在角落,脸埋进斗篷的绒毛里,任由风沙扑身。
  他听不懂这些人说的方言,也不担心冬叔他们会跟丢,想了一会儿近日看过的书,便开始发呆。
  路上所见的景色要么是矮圆的山包,要么是长条的戈壁,都光秃秃的,偶尔才能见到几棵未凋零的树木或是一座破败的土屋。
  单调,贫瘠,还有恶人环伺。
  不如稷州秀丽,不如宣京繁华,不如中原安定。
  这就是秦甘路吗?
  他的父亲所在的地方。
  板车忽然停下,与迎面而来的马车接头,两边领头的说了几句话,他仍然听不懂。
  正在他琢磨着要学甘沙话的时候,有人将他提下车,放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着自己离板车队伍远去,惊讶无比,为什么会突然分开?
  冬叔肯定不会放着那些孩子不管,但肯定也会气得骂人。
  再者,要把幼童卖往中原,不应该向东或者向南走吗?为什么马车会向西行?
  直到半夜,马车停在了某处山谷入口的一片土房前,这里到处都挂着灯笼,明亮如白昼。
  他被抱下车,带到一座院子里,扳着脸给一个穿着长袍的人看。
  这回终于说了官话:“难得捡到个尖儿货,头儿特意让小的给大人您送过来。我们要的那批蜃心草,还请您通融通融。”
  那名长袍没急着说“好”还是“不好”,将他仔细打量一番,摸了摸他的脸,发出一声喟叹,“小姑娘,别害怕,叔叔不会伤害你。”
  他当然不信,一边回忆蜃心草是什么东西,面上仍旧保持着一副呆愣愣的神情。
  “大人。”送他来的那人再次喊道,语气有些焦急。
  “急什么。”长袍不满,但没有发作,回头提高声音叫人:“星央!”
  某间屋子里很快奔出一个半大的少年,在呵气成霜的冬夜里只穿着一身单衣。
  长袍却视若不见,皱着眉吩咐:“把这个小姑娘带下去。”
  贺灵朝注意到前者的嫌弃,看着这个走向自己的少年。他高鼻深目,皮肤的颜色像是被烧红的土地,应该不是汉人。
  除此之外的唯一感觉,就是瘦,太瘦。
  少年肉眼可见的紧张,张了几次嘴才说出一句拗口的官话,“请跟我来。”
  他怕面前的小姑娘听不懂,一只手比划示意,一只手伸到对方面前。
  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手心。
  贺灵朝低头吹去那朵雪花,才抓住他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把有棱有角的骨头。
  第180章 二
  下雪了。
  星央一手裹紧蔽身的布料,一手牵紧了老爷要他带下去的小姑娘。
  但老爷没说要带到哪一间屋子,他也不敢问。犹豫之间,老爷已经叫上院子里的其他下人,领着那汉子往外走了。
  他便把小姑娘带到自己先前待的屋子。
  屋里没有桌椅柜床,堆着镰刀锄头谷风车打谷桶之类的农具、破口的盆碗罐箕和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
  贺灵朝进门的时候,摸了摸土墙,巴掌宽,不算太厚。
  这边的房屋都是平顶,也不高。星央伸手就能够到贴着房顶的草篮子,在里面摸了什么东西下来,然后宝贝地送到小姑娘面前。
  嶙峋的手掌比他的脸颊更黑,更加粗糙。掌中小心翼翼地托着一块米黄色的条状物,藏了好几天,已经沾上许多灰尘。
  “给你吃。”星央看他不动,又往前送了送,劝他:“快吃吧,可好吃了,而且他们都走了,不会被发现的。”
  “他们,去哪儿了?”贺灵朝捕捉到其中的关键,一边问一边接过那快干酪。
  他一天没吃东西,确实又饿又渴。
  星央歪了歪头,说:“可能去谷里了?”
  “后面的,山谷?”贺灵朝问出来,但已经不需要答案。他看着对方高高凸起的一侧颧骨,将干酪掰成两半,递了一半回去,“谢谢你,我只吃得下,一半。”
  “哦。”星央不疑有他,将那半块干酪塞进嘴里嘎嘣几下吞掉,意犹未尽地拍拍肚子,然后模仿了一遍“谢谢”两个字的发音,“这是什么意思?”
  他接连说了两个词,用的不是官话,也不是甘沙方言。

第180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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