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十六


  常先灼语气熟稔,贺今行却是一惊。他微微偏头,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陆双楼。
  后者并未答话,紧紧抿着唇,侧脸笼在常先灼的阴影里,线条刚硬,像一柄半出鞘的刀。
  常先灼带着学生们打完了拳,又纠正了些常见错误,便让学生们自主演练拳法或是射术。
  武学课一旬只一节,贺今行怕崩裂伤口,最近几节课都避开了实战,拿着弓箭做做做样子,更多时候都是在观察同窗们。
  陆双楼过来找他时,他正待在演武场的角落里,手里拨弄着箭囊里一簇白尾羽箭,看舍友打拳。
  其他人被看久了总会投来疑惑的目光或者问询,只有顾横之从不管有没有人看,只一心练自己的。
  “同窗,到验证我的猜测的时候了。”陆双楼垂在身侧的手用四指握着一张弓,弓身竖起。不像拿弓,更像提刀。
  他挽弓在胸前,自贺今行捧着的箭囊里取了一支白羽箭。
  “你在怀疑什么?”后者把箭囊挂到腰间。
  陆双楼没回答,而是喊了一声:“苏鸿!”
  不远处的苏宝乐苦哈哈地应了,走向常先灼,“先生,我有一招总是使不流畅,请您看看我的问题出在哪里。”
  常先灼闻言,果然让出空地,等苏宝乐拉开架势。
  恰好背对贺今行这边。
  “我收回先前的话。”陆双楼忽然说,“傅明岄可能还是有‘亲近的人’,他的舍友或许就是。”
  贺今行看向明岄,后者正与贺长期两两对战,只论拳法,尚未落到下风。
  “我大哥心善。”他微微一笑。贺长期就是这样的人,怜惜弱小,无论是谁都肯伸出援手。
  然后又偏头问陆双楼:“你想怎么验证?”
  “看看他,”陆双楼说得很慢,对着靶子的箭头缓缓横向移动,最终直指明岄,“是不是‘她’。”
  话音落的刹那,贺今行就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立刻调弓取箭。
  那支白羽箭倏地离弦。
  “陆双楼!”他低喝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满弓弦即刻释放。
  两片肩胛骨聚拢又展开,他脸色一白。
  利箭划破空气,在距离明岄两步远的位置,撞上头一支箭,两两落到地上。
  贺长期与明岄皆注意到来者不善,当即一齐避让收势。
  贺今行没管那两人,看着陆双楼怒道:“伤到人怎么办?”
  后者挑着弓转了一圈,漫不经心地说:“没伤到嘛。”
  陆双楼觉得同窗这双桃花眼瞪圆了,比平日还要好看些,“你先别急着生气,我们再来一次。”
  他伸手想要去拿箭,被贺今行侧身躲开。便又把弓用力往上一抛,右手抓上对方的肩,旋身到背后,左手探向箭囊。
  贺今行立刻要按住这只手,这只手却如泥鳅般一下子滑走,反摸向他的手腕。
  顷刻间便在腰侧过了几招。
  “好同窗,再借我一支箭。”陆双楼嬉笑道,右手顺势往上,两指在对方颌下一挠,趁着对方下意识缩颈的当,快速捏起一尾白羽。
  同时左手接住落下的弓,旋步退开时便横箭上弦,对准走过来的明岄射了出去。
  明岄快走两步,抓住射向自己的铁箭,掰掉一截箭身,箭头向下一甩,径直冲向陆双楼。
  “同窗你看,人家厉害着呢。”陆双楼说罢,抬手迎了上去。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哈!”不远处的苏宝乐也挥出一拳,身形歪扭,吼得却气势汹汹。
  常先灼一边摇头一边指点。
  贺今行在后面气笑了。
  第一次遇到打斗中挠痒痒的,这算个什么事儿。
  “陆双楼又发什么疯。”贺长期走到他身边。
  他看着那两人,慢慢皱起眉:“说不清。”
  明岄攥着一截箭头,只往陆双楼的脖颈胸口刺,招招皆能致命,却并不下死手。
  像是在极力克制,只点到为止。
  陆双楼显然也感觉到了,出招愈发诡谲。
  直到扯下对方的发冠,才拉开距离。
  明岄披散着一头长发,冷冷盯着他,手中箭头滴着血。
  他却带了笑看向贺今行,“同窗,我猜对了啊。”
  后者还没说话,贺长期便说:“陆双楼,你抢人发冠做什么?”
  “切磋嘛,别介意。”陆双楼把发冠抛了回去。
  明岄一手接住发冠,扔了箭头。
  带血的三角铁滚到地上,和了尘土,变得脏污不堪。
  苏宝乐见他们打完了,想要结束先生的亲切教导,常先灼却不放,硬拉着他磨了一整节课。
  直到下课的钟声响起,才脱离魔爪。
  他本想去找陆双楼诉苦,追上去才发现对方沉着脸,又忙不迭地跑了。
  贺长期旁观一场闹剧,只觉莫名其妙,“一起去吃饭?”
  “不了,大哥先去。”贺今行待众人离开,才沿小路回了顽石斋。
  他关上门,将短衣与里衣一齐脱下,天青色已染红一片。
  第019章 十六
  贺今行站在桌边,慢慢呼出一口气,才去找纱布和伤药,最后又从柜子顶上摸了个小酒壶。
  这壶里装的是泡过药材的烈酒。书院本禁止学生藏酒,但贺冬坚持给他,他也就留下了。
  他看不到背后,前倾着上半身,自肩头凭感觉往下倒酒。剧痛骤然传来,心知位置找对了。

第019章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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