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三十一500


  “有个词叫‘夜长梦多’。”他不说话,王玡天得说,语调幽幽:“那天圣旨晚间才到,郡主半夜就跑了,我总觉得心慌啊。”
  因他叔父的关系,他能知道有圣旨要来稷州,但圣旨上写了什么,却不是王正玄能窥探的。
  “陛下只让我在年底回京。”贺今行走时确实有想过就这回与王玡天说定合作,但圣旨让他再度犹豫。而后在眉州,顾元铮追上来,他是明确答应了的,不能出尔反尔。
  他又想到那句“能写一封信的时间”,这一次琢磨出了一点狡猾的意味。若是这封信迟迟不来,他岂不是一直得等?但转瞬又自行否定了这个想法,应该很快就能等到吧,毕竟是顾横之。
  “看来真是出现了变数。”王玡天这回没有带侍女,自己给自己沏茶,然后递一杯出去,“小贺大人,我为了等你答复,可是拒绝了许轻名啊。”
  “许大人?”贺今行眉毛一扬,“可否详细说说?”
  王玡天毫不隐瞒道:“许轻名今年又向我稷州借粮。他准备重修太平大坝,需要征调徭役。官府可以不发工钱,但民夫口粮得供吧?工期还不短。但江南路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不止今年,明年都不一定有余粮。”
  他乐意让人知道自己的牺牲,因为这有时候是一种变相的肯定与选择。
  “那王大人为什么拒绝?”贺今行握着那杯茶,慢慢摩挲起杯壁。
  “去岁借的粮尚未归还,今年再借,何时才能还?朝廷免了江南四州的税赋,总得有其他地方去补,小贺大人觉得我这里的税会不会涨?收不回的粮食,缴不齐的赋税,谁来补?”
  王玡天垂首,嗅着茶香慨叹:“松江已经连着两年大灾,大雪落下来,我王氏做为当地大族,多少得担着些。在我赴任稷州之后,所有花费皆是从我自己账上出,钱也好,粮也好,都是有限的,可不得用在刀刃上?”
  有些人就是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将最精明的利益计算说得坦诚又充满感情。绕是贺今行,沉吟片刻,也不得不诚恳地道一句:“多谢王大人看得起在下,但不知太平大坝可有动工?”
  许轻名绝不是知难而退的人。
  王玡天颔首道:“他同时找了苏宝乐。”
  “老实说,许大人也是个人物,某愿真心道一句‘佩服’。但很可惜,他是秦相爷的人。”
  他这回借粮给对方,收获不会超过付出,不划算。
  “买粮与借粮,耗费天差地别。一个苏家,肯定不够。”贺今行想起江与疏画过的草图,粗略算了算,不由皱眉,“许大人在强撑。”
  “太平大坝对江南路非同小可,越早重修越好。”他认真地看向王玡天,“王大人当真不能借?”
  “你想让我借?”王玡天惊讶道:“现在可不是小贺大人赈灾的时候,你远在西北,何必还要管江南的事?我知道你在云织县政绩斐然,但江南路的政绩可与你半点关系没有。”
  “怎么会没有关系?”贺今行微微笑道:“航运,漕运,拦蓄洪水,都是好处。若是大坝通航,我从稷州上京,都要快上许多。”
  王玡天不说话了,沉默地注视着他,再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贺今行轻声说:“王大人不是可惜许轻名吗?”
  “我可惜的是他,也不是他。”王玡天神色不再从容,变得冷峻。他抬起指节点上扇柄,再拉开只能插入蝉翼的高度,再敲下去,一下又一下,几乎看不出他有在动作。
  但贺今行只需要确定他在思考、权衡,就足够了。
  “我知道,你可惜的不是许轻名和你阵线不同。你可惜的是你取代不了许轻名在秦毓章、秦党里的位置,你王氏更不可能取代秦氏在小皇子身边的位置,所以秦党不是你的首选。忠义侯与裴相爷在你这里,同理。”
  他不紧不慢地说:“但你既然不打算融进本就没有位置的党派里,又何必再大费周章去寻其他人,直接取代他们在朝堂上的位置,不好吗?”
  “重修太平大坝不会与我有多少关联,但可以成为你的政绩,让你走出稷州,位列京曹。”
  王玡天慢慢展平手心,翻过来贴着折扇,开口仍带着些难以置信的语气:“我试图与你合作,甚至愿意与你结盟,但你却劝我,向我献策,让我独自往上爬?”
  贺今行却理所当然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秦、甘与江南,都在大宣的土地,你、我和许大人,皆是大宣的臣子。这天下万姓,众生共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能生生不息。谁能独善其身?又何必分得那么清呢?”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来自黍水的河风卷起车帘。
  “小贺大人不止有好口才,还有大气度。”王玡天丢了扇子,鼓起掌来,“王某人佩服。”
  “我一直疑惑,郡主最终的目的是脱下这层身份,那为什么不直接假死呢?但后来一想,若是能,想必陛下也不会逼着要郡主成亲。正如我最初所说,我们的选择都不多,甚至可以说少得可怜。就算我愿意再给许轻名借一回粮食,我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愿意与我合作?”
  贺今行眨了眨眼:“我们不是已经开始合作了么?”
  他想了想,决定学习对方的坦诚,“若我直接死遁,陛下不会相信。陛下不信,我父亲那边就会承受更多额外的压力。”

第209章 三十一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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