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十二718


  嬴追亦能看出其中关窍,只道:“那北黎人更不会同意割地了。”
  自己手里无法发挥用处的地盘,邻邦却能有大用,那么攥在手里不让邻邦得到,也是一种战略意义。
  张厌深微微一笑,抬手掸去手上沾的沙尘,“他们不愿意借兵,也不同意割地。那就等我们自食其力,将西凉人打出去,再占住那块地——虽然我们多付出了一些代价,但到了那个时候,不管他们怎么说,那块地都是我们的。”
  话说到这里,嬴追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用那块地来逼迫北黎人出兵。”
  张厌深负手道:“他们当然也可以不同意,就用那块地来赌,赌是西凉人赢到最后,还是我们宣人赢到最后。”
  宽袖落下,遮住他无法自抑地颤抖的手。
  嬴追看着沙盘,细思良久,转身向张厌深,躬身致谢:“先生足智多谋。”
  张厌深无言摇头,后退两步,握住一把椅子扶手。这番献策耗费他许多力气,他得歇一歇。
  嬴追赶忙请他坐下,又吩咐亲卫去领炊饭。
  而后到老者左手边陪同坐下,感慨道:“春分那会儿,接到殷侯身陨的消息。我和广仪说,我们的时代,是不是就要过去了?”
  “没曾想,不到两个月,先生就来到我雩关。”
  “遥想当年,先生在文化殿为几位兄长授课,兄长们课业进益迅速,父皇对您称赞有加。我听说之后,想一同旁听,等终于寻到了机会,您却挂冠而去。至今已过半生,仍令我唏嘘。”
  忆起年少,嬴追释怀地笑了笑,又道:“先生今日为我边关解围,不知先生可有什么需要晋阳效劳?”
  张厌深道:“我今日来到这里,一是要借此番献策再度现身于朝野。让朝野知道,我张厌深,尚活在人世。”
  “二则,我确实有一件事,想求证晋阳殿下。”
  “请殿下让所有亲卫退至百步外。”
  嬴追微微一顿,仍是依言扬声吩咐了牙官。
  待四下寂然无声,张厌深撑着扶手站起来,缓缓走到长公主跟前三步远。而后提起袍摆,膝盖跪到石砖上,磕下头去。
  “敢问殿下,养在太后宫中的旭皇子,是否由您亲生?”
  这句话像是砸在地板上砸出了一个坑,嬴追悚然一惊,神色变幻,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先生为什么而问?”
  张厌深撑着腿上的骨头,抬起头来,“这关系到我的学生。”
  “活着的?”嬴追问,见他点头,又问:“秦毓章吗?”
  张厌深没有否认。
  嬴追怔住,半晌才叹道:“他也要走了吗?”
  “广仪和他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最深,若闻噩耗,定然会伤心的。”
  张厌深却不提秦毓章,而是说:“皇帝近年常在病中,不见好转。万一宫车晏驾,殿下难道就看着一个毫无嬴氏血脉、毫无天子之资质的小儿登上帝位,成为不知道谁的傀儡吗?”
  “先生是认定嬴旭血脉不正了?”嬴追不悦道,然而将这段话再一细想,却品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张厌深直道:“是。”
  嬴追拿不准他到底知道多少,思绪纷杂,弄得自己隐隐有些头疼。
  嬴旭上位,如果获利的不是秦氏,还能是哪家?
  “罢了,我可以告诉先生实情。”她起身道,将老者扶起来,沉声道:“但是请先生答应我,绝不能将我所说的事告知第二个人。”
  两人把臂相交,四目相对,张厌深说:“我发誓,我会将你接下来说的话带进棺材里。”
  嬴追并不怀疑他会失信,得了许诺,将他安置回座位上。
  自己立在厅中,抬手抚上沙盘桌的一角,才徐徐道:“自我与秦广仪成婚开始,太后便催促我们生育。”
  她自幼爱习武术,也有几分天赋,因此得先帝宠爱,能像兄长一样师从禁军统领。然而先帝实在太忙了,前朝与战场占去了他绝大多数的精力,除去排行前列的几位兄长,后面的皇子皇女皆由生母妃嫔做主。
  她亲娘要给她定亲,她早早地接受了,并以此换来入伍的机会。
  “但我不想要孩子,哪怕后来她甚至以死相逼,我都不愿从命。直到她要挟我,要连同秦毓章一起,收回我的军权。”
  “那是天化四年,我才将在雩关建立起完整的防线,脚跟尚未彻底站稳。”
  “我绝不可能放弃我的军队,太后因此捏住了我的软肋。但她不知道的是,我因为早年征战时损伤过身体,怀不上孩子。她找了许多方子给我,我在雩关拖着,时用时不用,反正一直不见效果。”
  “天化六年的元宵,我回京述职,太后告诉我,他们想出一个办法——我只需在回到雩关之后假装怀孕,其余一切都不必管。他们找好产妇,等我冬天回京,就能拥有一个孩子。”
  嬴追自沙盘里勾起一指沙子,尚未抬起来,砂砾便四散滑落。很快,只余一两粒稳稳粘在她指尖。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有淳懿在,太后为什么要舍近而求远。乐阳在世时,明明很亲近她,淳懿也是个好孩子。”
  “先生若能弄明白此事,请一定告诉我。”
  张厌深默默听完,没答应也没拒绝,喟然道:“殿下受苦了。”
  嬴追却抱臂淡淡道:“先生说笑了,本宫是同谋,也从未后悔。”

第269章 十二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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