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二十一768


  “我说不行,明珠就要镶嵌皇冠,最好的才情就要配最多的关照、最响亮的名声。而旁人的争议与妨碍,都是磋磨明珠的利器。”
  “但我还是询问了你的意见,你当时回答我,君子不器。”
  “后来你考中状元,入翰林院,再外放广泉。我向裴方雎写信,我未必能做老师,但你果然是我最好的学生。”
  “谁能料到,二十年过去,你竟走到了如此可惊可叹的地步。”
  “老师。”秦毓章亦注视着这道沧桑目光,说:“馆阁已朽,何况门下士?”
  二十年三十年,物是人非,再寻常不过。
  张厌深双手撑上桌沿,嗓音沙哑:“北黎已经出兵,苍州战局的走向就在这几天了,等胜负明晰,你打算怎么办?”
  “胜死败生,天意要我生,我就生,天意要我死,我就死。”秦毓章毫不隐瞒地回答。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和他这样同桌对话,让他仿佛回到了伴读时光。
  先前送来的茶水放在桌角,他挽上袍袖,将倒扣的杯盏翻过来,提壶倒上一杯热茶,欠身奉给对坐的老人。
  张厌深握着轻薄的瓷盏,问他:“就这样平静地等待最终的结局吗?”
  秦毓章拂袖道:“生如蜉蝣寄于天地,逆天而行就如螳臂当车,何不坦然些通达些。”
  张厌深看着他这副沉静的模样,从少年到中年,似乎没有一点变化。
  他想起自己还在文华殿执教的时候,这个寡言的学生总是被针对,自己每次因为这些事找他谈话,他总是已有对策。或是主动低头,或是趁势压人,他有一套自己的利弊观念,分析明白了,便说:“老师,我去了。”
  不论学生的决定是否合自己的看法,张厌深都会叫他大胆去。
  今日,张厌深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支持他。他将热茶一饮而尽,再将瓷盏扣回茶盘。
  “那我问你,你立下的志向都达成了吗?你写进策论的方略都实现了吗?你所效忠的,是你心中属意的君王吗?”
  秦毓章沉默不言。
  他并非被问住,以他之才学经历,要想应对,自有无数种说辞。然而这些说辞里,有多少欺心之词,骗不了自己,自然也骗不了对方。
  伴着屋外泠泠雨声,他百感千回,低吟道:“八岁偷照镜,十五泣春风。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再轻叹一声,“老师,长在中庆末年,当今就是我最好的选择。”
  当年他翰林期满,之所以选择外放为官,就是为了远离夺嫡的战场。置身事外,才能看清全局。
  楚王气量狭隘但才华过人,有政绩傍身;秦王好斗易怒但爱惜人才,有战功倚仗。这两位皆有储君之资,无数人追随下注,相争到最后,竟是人死灯灭,皆作了龙椅下的垫脚石。
  于他这等待价而沽、且想择贤主而事的人来说,几似梧桐尽倒,生如黄凤亦无落脚之枝。
  多少人因此退隐市野,自甘蒙尘,以候来日。而他没有时间去等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他的家族他的亲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允许。
  难道生在这个时代,就是他们的错吗?他不信。
  张厌深了解他的脾性,但凡立下了目标,就一定要想方设法地去实现。他所见过的有能之人,不论年岁,大都如他这般心志坚韧,很难被旁人动摇。
  忆起往昔只是情之使然,就仿佛师生二人仍然坐在那间馆台窄室里,张厌深徐徐道:“生于何时,非本人能选择,可你家小子尚且年幼啊。”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条,递过去。
  秦毓章自然地接过,并没有急着去看。
  他三岁拜蒙师,经多位先生教导,唯有在文华殿受益良多。而张厌深也是唯一一位从来不会试图说服他改变决定,但又能够影响到他做出选择的先生,所以他认他为老师。此时自然也明白,他的老师不会无故上门来。
  多年未见,默契犹在,习惯也不曾改变。
  张厌深继续道:“我猜你早就为他做好了准备,不然不会娶撄宁的孩子做儿媳妇。但是有那么多人盯着,你们能怎么办呢?不外乎移花接木,让他改名换姓、躲躲藏藏地过一生,是也不是?”
  秦毓章不答,低头看纸条,纸上只有一句话——嬴旭的亲生母亲是谁?
  他看了片刻,将纸条揉进手心,“老师去雩关,原来是为了此事。那么——老师能做什么?”
  他顿了顿,又莫名地再问了一句:“老师难道就实现志向了吗?”
  “嗯?”老人深陷的双眼微微睁大,面上泛起浅淡的笑意,温和地说:“我还有一个学生,尚未出师。”
  “那就是还有机会?”秦毓章垂眼,无声地笑笑,接着说了一句“很好”。
  他取来纸笔铺开,运笔如飞,比外头的雨势还要急。
  这场雨时急时缓地下到了第二天上午,才云散天晴。
  桓云阶与贺鸿锦联袂进宫,一道来请罪。
  禁军与刑部联合在宣京城内搜查近三日,依然没有找到赵睿。
  “要你们有什么用?”明德帝按着额侧,做头疼状:“找不到,那就继续找,还要朕来教吗?”
  “陛下息怒。”桓云阶忙道。他也不想吃挂落,但此事确实棘手,不得不说:“可是,臣等把城里能搜到的地方来回搜了两遍,掘地三尺,却半根毛都没发现。臣以为,或许赵睿早已不在城中。”

第278章 二十一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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