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一7


  激切的讨论中忽然插入一把清澈而平淡的声音。
  “诸位是在说我吗?”
  气氛一滞。
  诸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背着行囊的少年站在门外。
  在聚目注视下,少年笑意盈盈:“我叫贺旻,表字今行。”
  “确是日文旻,但非和谦之旼,而是——”
  他敛了笑。恰有长风自山上呼啸而下,穿透众人衣衫,都不自觉打了个抖。
  “苍天之旻。”
  正主来了。
  在场皆是十五六岁正胆大包天的年纪,往日各种场面都不怵,此刻却面面相觑。
  一来,聚众背后议论人,还被听了个全,略有些尴尬。
  二则,这人,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啊。
  一个月前,皇帝要为长安郡主选婿、不论贵贱的消息传出,哪怕郡主要先为母守灵三年,也半点不减天下人的震惊和蠢蠢欲动。
  圣上无子,也未过继,这江山最后落到谁手里还大有变数。但若有长安郡主背后的十五万西北边防军做筹码,胜算则大大增加。
  只要能尚郡主,自有大把橄榄枝等着挑,混个从龙之功还不容易?
  然而对于稷州日常打马斗鸡的少年郎来说,近日里谈论更多的,还是贺家私生子找上门的事。
  半月前,就在长安郡主上门讨嫁妆的第二日,一个自称他爹是贺家三老爷的小子敲开了贺家大门。
  三老爷睡梦中被夫人砸醒,初时拍着胸脯说肯定是认错了人。谁知父子一照面,不到盏茶功夫,便相见恨晚。
  然后拉着私生子的手要上街去买衣裳,说什么也拉不住,气得贺三夫人当即追着人打出几条街。
  不到半天,全稷州都知道了这个笑话。
  贺三夫人是出了名的泼辣娘子,一干看热闹的人都等着看这个私生子是如何被赶回去。
  谁知这个私生子竟然和长安郡主攀上了关系,还把三夫人逼得回了娘家。
  让人大跌眼镜,直呼刺激。
  只是在他们的认知里,这私生子出身乡野、做事莽撞、不顾廉耻,自然而然就联想成了无甚学问且形容鄙陋、行事猥琐之人。
  再看眼前少年,身上明灰色的棉布袍子虽旧,却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褶皱;头发扎得整整齐齐,露出光洁额头;一双桃花瓣似的眼清清亮亮,仿若春日湖水。
  气质温和,整洁大方,叫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怎么看怎么不像私生子。
  有好事者不由拿斜眼往边上瞟。
  这私生子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哥哥就在那儿站着呢。
  贺今行看着众人变幻纷纭的脸色,大约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少年人,大多容易心思外露。
  他并不在意,抬脚跨过门槛,拱手作揖。
  “从今往后便是同窗,还请诸位多关照。”
  周遭鸦雀无声。
  他抬起头,却见眼前少年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侧方,他也随之看去。
  边上的高大少年正向他走来。
  贺今行定住脚步。
  一众围观人等亦皆屏住了呼吸。
  贺长期走到他面前两步远,一双杏仁似的大眼睛里似有熊熊怒火,咬着牙道:“你也配踏进小西山?”
  少年比他高约两寸,他得仰着头,才能直视那簇火焰:“大哥早就知道我要读书的事,何故此时责问我。”
  “那是你跟个兔子似的找不着人,而且你他娘地别这么叫我。”贺长期咬着牙道:“我嫌恶心。”
  贺今行心下好笑,“哦”了一声:“那我叫你什么?长期?”
  “你!”
  围观的少年“噗嗤”一声,被当事人阴着脸回头一瞪,立刻沿嘴做了个缝上的动作。
  “滚回去。”贺长期压着怒意。
  贺今行迅速回答:“不可能。”
  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走到这里,绝无可能退让。
  眼看前者双手捏紧成拳,陆双楼淡淡地插话:“贺长期,别太过了。贺今行能入小西山,是郡主的恩典,你我甚至学监都不能阻拦。”
  胖胖的少年看他一眼,也跟着道:“对对,终归是郡主的意思。况且你俩到底血脉相同,打断骨头连着筋,是兄弟就好好说话……”
  “他也配和郡主相提并论!”贺长期越发咬牙切齿:“不知哪儿来的东西,也敢污上我家门楣。”
  有少年趁机笑话:“哎,贺长期,你这话就不对了啊。私生子固然身份低微,可那也得先怪你爹偷腥还要留种啊是不?”
  “我爹没有!”贺长期豁然转身,盯着开口那人:“不会说话就闭嘴。”
  面前易燃易炸的少年就要到爆点,贺今行轻轻呼了口气。
  他很少面对需要安抚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就仔细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说才能不让人更加愤怒。
  “我只是想读书,家里实在没钱支撑,才想到要找……我今后不会再回贺家,你少生些气。”
  他自觉姿态已是极低,说完便越过对方,走向另一侧最里的位置。
  少年们皆避之不及。
  他目不斜视走过,把行囊卸下放于地上,轻轻地做深呼吸。
  来时赶得急,在书院大门外的短暂休憩显然不够。
  与其在意少年们的态度,不如抓紧时间放松身体。
  “别动气,别动气。贺三老爷的事儿咱都是后辈,就别议论了。且说咱们西山书院向来以才学收人,郡主也知道这个理儿。”

第004章 一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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