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四十


  “算是和将军交换一道底细吧。我并不怕你说出去,左右我能推说我不敢确定,才没及时告知法司。另外,”贺今行笑了一下,露出回忆的神色,说:“我和横之在云织的时候,他说起他在家里、在南方军营中的事,有时候会提到你,说你是很可靠的姐姐。他这么信赖你,我想,我也可以信任你。”
  “原来是横之那小子。”顾元铮理了理腕带,又清了清嗓子,说:“他夸得倒也没错,但仅凭他信我,你就也信了?你和他关系就这么好?”
  “对,特别特别好。”贺今行抿了抿唇,低下头,溢出无声的浅笑。
  “好吧,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可以帮忙。”顾元铮十指交叉,握在胸前,凑近他说:“不过,我尽心尽力帮你做事,你答应我的事可一定也要尽心尽力,最好别出什么岔子。”
  贺今行后退一步,温声道:“将军放心,君子一诺,千金不换。”
  顾元铮却再次凑上来,奇道:“我看着你这一会儿,忽然觉得你有点眼熟,但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
  “嗯?或许是因为横之的缘故吧。”贺今行摸了摸耳垂,毫无负担地说。
  第297章 四十
  入夜之后,雨势转小。
  裴明悯下衙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正院前厅。
  裴夫人劝道:“你父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先去沐浴更衣罢,何必干等?纵然有什么大事要说,也不急这一时片刻。”
  裴明悯不走,反倒劝母亲早些休息。
  裴夫人叹息一声,但也没打算多管,当真回卧房歇着了。
  亥时初,裴孟檀才在几个僚属的簇拥下回府,半路便叫管家把热饭热水送到书房去,显然还有公事要谈。
  管家忙道:“老爷,少爷还在前厅等您呢。”
  他脚步一顿,示意下人带僚属们先过去,接过一把伞独自转进院子里。
  “父亲。”裴明悯到门前相迎。
  裴孟檀差一步到屋檐下,不走了,直接问:“我正忙着,你有什么事?”
  父子二人都穿着官袍,一身绯一身青,都多少被雨水沾湿,在隔了层雨帘的昏黄灯光中,显得更加深沉。
  他们没有天伦可叙,裴明悯撩起袍摆,径直跪下,“儿子想问父亲,今科会试与殿试出现舞弊的事,您真的不知情吗?”
  裴孟檀脸色骤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裴明悯说:“我最近发现,家里好几间文玩玉器铺子,在三月、四月各自多出了几大笔入账,正是科举前后。这些钱没有入公账,母亲应该也不知道。”
  “什么?”裴孟檀比听说士子们举舞弊还要惊讶,上前一步,“你早就在查?”
  伞面倾斜,水珠飞溅到裴明悯脸上身上,他没有躲,也没有出声。
  裴孟檀缓缓俯下身,盯着他,儒雅的面孔出现裂痕,“你知道有人要陷害你爹,却不告诉你爹?”
  裴明悯喉头微动,片刻,低眉错开了对视。
  “好,真是我的好儿子。”裴孟檀语带叹息,直起身,寒声道:“我问你,你从哪里得知的?”
  “……我不能告诉您来源,我只想确认,您完全不知情。”裴明悯再次抬头望向他的父亲。
  他本想靠自己查清那几笔账的来龙去脉,但才弄清眉目,就突然爆出了舞弊。他的计划被完全打乱,怕父亲真的沾了手又怕父亲是被牵连、被陷害,一团乱麻扰得他半日心绪不宁,干脆横下心,直接来找他爹对质。
  裴孟檀却不知儿子的想法,只觉心中刺痛,挥起手臂低声斥道:“难道在你眼里,你爹就是这么不堪的人吗?”
  油纸伞被甩落地,绯袍大袖扬起,他听到清脆的巴掌声,才回魂似的看向自己的手。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哪怕没能长在他跟前、由他亲自教养,他一直感到失落。但不可否认,儿子好好地长大了,考中状元光宗耀祖,出使南北载誉而归,他也由衷地为他拥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感到骄傲。
  可今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突来的疼痛让裴明悯也下意识抬起手,想要盖住那侧脸颊。回过神后,指尖滞在半空。下一刻,他强迫自己放下手,摆回头颅正视自己的父亲。
  “父亲说没有,我就相信父亲不会这么做。”
  “但是,”他咽下口中的腥气,“您的一些政见我依然不能苟同。”
  “奏请大开捐纳,纵容冗官,以未来的赋税换现在的进项,是竭泽而渔。欲送沙思谷回南越,摘走奴隶们能够翻身的胜利果实,让他们长期深陷战乱之中,实在伤天和、损人文。”
  裴孟檀退后半步,雨水自他的官帽滑到额头,再向下流淌。
  他没有去擦,只是看着自己儿子,再三地确认:“这就是你一直想说的?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失败?”
  裴明悯抱圆双臂,如同向长官进言一般,叩首道:“这两条进言都尚未落实,还有悬崖勒马的机会,儿子恳请父亲三思。”
  裴孟檀失望透顶,反复地摇头,最后说:“你既打定主意,不把我当作你爹,也罢,也罢。”
  他转过身,冒着雨大步离去。
  裴明悯望着父亲的背影,静静跪在原地,没有再申辩或是挽留。半晌,才低下头。
  一点两点,不知雨还是泪,落到湿润的青砖上,悄然无声。

第297章 四十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六州歌头最新列表章节

正文卷

六州歌头最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