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三十四


  他见贺今行扶着张厌深出来,吓了一跳。被老人打趣了,才连连摆手作揖,说自己是习惯性地看到先生就发怵。说罢又看见学监站在后面,顿时两股战战。
  李兰开皱眉:“圣人弟子,身有正气,你已成举人,还是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像什么话?”
  苏宝乐支支唔唔了一会儿,听张厌深在马车上叫他,向学监作了一揖后便忙不迭地钻进马车。
  他扒着窗帘缝儿看李兰开弯着腰的身影越来越小,觉得有些奇怪,小声问贺今行,“李先生怎么出来了?”
  张厌深温声道:“我是他老师,他来送我,有什么可奇怪的?”
  “天呐!”苏宝乐张大了嘴。
  贺今行早一刻钟听说的时候,也如他一般惊讶。此刻再看苏宝乐夸张的表情,便忍不住笑,笑够了才接过话头。
  从稷州到宣京,一大半都走的水路。
  马车到汕浪矶换客船,顺流而下直到太平大坝,过了堤坝,再乘船沿大运河一路北上,直通京畿的泊桥渡。
  一老二小一路相处十分愉快。
  苏宝乐此人,颇会调节气氛,肚子里仿佛装着说不完的笑话,且能屈能伸,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另一对师生也能自然地接他的话,并不因他的示弱而看轻他或是颐指气使。
  以致于客船在靠近泊桥渡时,贺今行问他:“京畿已到,苏兄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也随口答道:“我能有什么事啊,还不是陆……”只提了个字便立刻反应过来,然后捂住自己嘴巴,惊恐地看着贺今行。
  “我大概明白了。”贺今行勾起一笑,拱手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苏兄一路照料。”
  行船泊岸,他起身去扶张厌深,踏上甲板,便听前方有人叫了一声“同窗”。
  声音不大,却直接钻进了他耳朵里。
  时值初冬傍晚,在行人来来往往的渡口,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他直起身,一眼看到坐在岸边护栏上的少年,撑着两臂,轻裘披身。
  少年遥遥看着他,神采飞扬。
  于是他也回了一声:“同窗。”
  第037章 三十四
  贺今行穿着一身明灰色的棉布袍子,陆双楼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随即想起来,对方刚来西山书院的那天,也是这一身。
  他一点栏杆,飞身掠过数条行船,落在栈桥上。
  师生正好上了岸,他向张厌深拱手道:“张先生。”
  张厌深点点头,在陆双楼主动到一边搀扶自己时,晃了晃自己拄着的拐杖,示意不必。
  他又绕回来,想替贺今行分担一些行李。然而后者只背着行囊,再没别的东西。
  “转来转去干嘛呢。”贺今行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看看你啊。”陆双楼老实地在他身边站住,慢悠悠地说:“到宣京的话,有两个月了吧。”
  “中秋前后?走得有点慢了。”
  “不慢,我一路都是赶的。”
  贺今行定定地看着陆双楼。
  后者眨了下眼睛,垂下眼睫,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说的都是真的。”
  等苏宝乐也下了船,几人遂乘马车向京城去。
  泊桥渡距离宣京不过十几里路,太阳刚没入地平线时,马车就到了城南的正平门。
  却没进城,而是突然停下。
  陆双楼问怎么了,车夫站在车上眺望了一会儿,说:“好像是秦小公子和谁干上了。”
  “打起来了?”
  “没,”车夫回答,语气颇有些遗憾,“就是对峙。”
  “那就等一等。”
  陆双楼向车厢里另外三人解释:“秦小公子就是秦相的儿子,名参,字幼合。生性顽劣,是宣京横着走的小霸王。不过他这人有个好处,就是不管找谁晦气,都不牵连其他人。”
  他又问这一次被找晦气的是谁。
  “和秦公子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不认识,好像是从外地来的。”车夫嘶了声,“还带着车,一、二、三、四,四辆大车,捎着家具一类,这是搬家还是咋的?”
  车夫抓不住重点,陆双楼皱眉:“有什么特征?”
  “这,马车上的纹章是个‘谢’字,不过京里能量大的官儿没有姓谢的啊……啧,那几个人要遭了。”
  贺今行本在默背一篇文章,突然睁开眼,向车窗外看去。
  从他的角度看去,前方只见一片人头和车顶。
  陆双楼念了两遍“谢”字,作恍然大悟状:“中秋前,是有一道圣旨发往江南路,令谢家的老爷子回京待职,不曾想竟这时候到了。我听说清河谢原本也是‘八望’之一,中庆末年出了些事,就此没落,怎么陛下突然又想起他们了?”
  他说着带了些疑惑,看向张厌深:“张先生可知其中缘由?”
  张厌深搭着条毯子,双手也搁在毯子底下,靠着引枕低声说道:“十六年前,因先帝一句话,谢延卿自请致仕,举家迁出宣京,退回江南本家。现在又因今上一句话而开复,举家重回宣京,有什么可奇怪的。”
  陆双楼微微倾身,“先帝说的什么话?”
  “这我哪儿知道?”张厌深笑了,“老朽也是道听途说。”
  陆双楼还欲再问,贺今行起身,挡在他和张厌深中间。
  “不知要等多久,我下去透透气。老师,宝乐兄,可要一起下去?”

第037章 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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