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三十六90


  张厌深也坐在长桌一头,靠着椅背,神态自然而放松。
  “子曰,言以足志,文以足言。夫缀文者情动而词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故提笔时,情必真,意必实。”
  贺今行抚平宣纸,记下“真情实感”一词。
  “当今科举作答以文论为主,行文讲究精微朗畅。至于原则,我向来推举韩文公,写文章要务去陈言,文从字顺,穷且益工。”
  他便又记下“不写废话”一词。
  张厌深讲完行文讲内容,语气温和,语速平缓。
  今日是个好天气,厢房外的阳光映亮了窗纸。虽还没有烧炭盆,但屋里也算暖和。
  老人讲着讲着便阖上眼,食指一点一点地敲着膝盖,仍娓娓道来。
  贺今行专注地听着,提笔蘸墨的间隙,偶然一瞥对面的陆双楼,后者撑着脸颊,闭着眼,脑袋不时一点一点,竟是睡着了。
  他呼了口气,两指轻捻笔杆,手腕微微一扭,一滴墨汁便射向陆双楼的脸,“啪”地将他打醒。
  陆双楼下意识地摸上脸,湿湿黏黏的触感几乎吓他一跳,到眼前一看,才是墨水。
  而后抬眼便见对桌盯着自己,目含谴责。
  他摸了摸鼻子,左右看看,见两边也都闭着眼,想着不能光自己出糗,便示意贺今行看晏尘水。
  后者一看,晏尘水坐姿笔直,面朝张厌深一动不动。
  对方离得近,双手摆在桌上,他便伸手拉了拉衣袖。
  晏尘水张开一只眼睛,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我可没有睡觉。
  陆双楼把那张纸拿过去:呵。
  贺今行摇摇头,也在空白处写了两个大字:听课。
  张厌深抽空睁眼看了片刻,便又继续闭眼讲课,脑袋微晃,面上浮着的笑意如同暖阳一般和煦。
  许多年前他也曾讲怎么做文章,那时的学生们比现在更多,但课堂似乎没什么两样。有人认真,有人贪睡,有人互相传纸条,还有人悄悄在纸上画老虎。
  年轻的他拿着竹制的戒尺,边讲边走,逮到谁就是一尺子敲出去。学生们也并不怕,还有孩子嘻嘻笑说“先生你力道不够”。
  而今老了,有事弟子服其劳,也再用不上戒尺。
  日当午,张厌深讲完课,少年们坐了一上午,终于解放。
  贺今行见晏尘水的脸越发青肿,仿佛膨胀的馒头,便主动说自己去煮饭,让他好好休息。
  “留下来吃饭吧?”他叫住陆双楼,“不过你给你家里打过招呼没?”
  晏尘水说:“他要打什么招呼。”
  “嗯?”贺今行直觉有什么奇怪之处。
  然而他看向晏尘水时,对方却在陆双楼乜斜来的眼刀里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
  他对宣京的世家子弟们并不熟悉,只听说过领头的几个。
  但衷州陆氏有名望的朝官只有一位,任户部尚书,应当就是陆双楼的爹。尚书大人风评尚可,这两人怎地这般反应?
  只是家事如私事,他不知怎么过问,便索性不问。
  “我爹管不到我。”
  陆双楼却忽然开口,推着他走过庭院,“你不饿吗,咱们快去煮饭。”
  午饭做了四道菜,其中一道和了不少捣碎的辣椒。尽管贺今行再三提醒,晏尘水还是忍不住尝试。
  北地人好咸甜,甚少食辛辣,他一筷子入口,当即辣得眼泪流出来。
  贺今行忍俊不禁,倒了茶水给他。
  晏尘水边喝茶边擦泪,说:“我赌整个宣京都没你这么能吃辣的,稷州口味这么猛?”
  这回轮到贺今行摊手以示无辜,“我可提前告诫你了。”
  张厌深试了一点,笑道:“稷州人应该也吃不下这么辣。”
  只有陆双楼在默默地吃饭,他想到了什么,阴郁的脸上一抹笑容一闪而逝。
  晚间晏大人散衙回来,带了一位牙行的婆子,看过院子,商定价钱之后,婆子答应明日就介绍一位帮佣的来。
  晏大人对两位少年人解释说:“洒扫下厨要花费不少时间,而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你们浪费不得。这些杂事我找人做,你们跟着老师好好读书就是。”
  少年们拱手称是。
  帮佣并不住家,每日按时来,初时负责三餐和洒扫,后来也包了浆洗。两人便自日出开始读书听课,直到日落。
  只是贺今行早起一个时辰练武,晚间空出一个时辰学习背诵《大宣律》。而晏尘水总是睡得比他晚,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偶尔瞥到书封,似乎是案卷集一类的东西。
  又隔了好几日,陆双楼傍晚上门,叫他们明日一起去打马球。
  贺今行与晏尘水本都想拒绝,张厌深和晏大人却劝他俩要劳逸结合,于是也就答应了。
  晚上陆双楼硬要留宿,三个少年在西厢搭了通铺,还是有些挤。
  晏尘水盯着房梁:“陆双楼,我真的看不懂你,一个人的大床不好睡么?”
  陆双楼不理他,偏头对贺今行说:“明天的马球赛,秦幼合也要来。那日他针对你是有原因的,虽然你现在不出门能避祸,但以后总是要在宣京行走。趁着这个机会早些说明白了,免得以后麻烦。”
  “好。”贺今行这才明白对方今晚过来的理由,心下有些感动,然后好奇道:“我确定此前从未与这位有过交集,他为什么要针对我?”

第039章 三十六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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