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滕王阁90


  李治并不知道,登基六年,历经朝堂风雨,他深邃的眸子比少年时更富于魅力,鼻梁高挺的侧脸如坚毅青峰,曲折薄唇多情动人。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
  也只有在媚娘面前,他绷紧的心弦才能些微放松。
  李治微微闭上眼睛:“舅父主持编修《永徽疏律》十二卷,法理铮铮,功在千秋,自汉晋以来,未曾有人有这样的才学功绩。朕是不是对他太过无情?”
  “长孙大人是股肱之臣,博学之士,但江山社稷不能以一人之力撑起,门阀枷锁不可不除,陈规陋习不可不改,若要满园春色,就不能独惜一株青松。”媚娘说话的声音总是和缓的,却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李治点了点头,他继位时不过二十一岁,从事事听从长孙无忌,隐忍不发,到如今终能施展抱负,媚娘一直是他最有力的内助。当他真正掌握了至高的权力,却只觉得些微疲惫。
  只听太监的声音在门口传来:“陛下,有加急奏折送到。”
  李治睁开眼睛,命太监呈递上来。处理国家大事时,他并不回避媚娘,所以媚娘从太监手中接过奏折,打开来——
  “这是?”媚娘的声音有些诧异。
  密封的卷筒中,并不是什么奏折,而是一幅画。
  画卷很长,不断打开,便不断有蝴蝶从纸上飞出,十尺长卷,竟有百只蝴蝶。栩栩蝶影飞舞,满园春色绚烂,让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李治走到画卷前,良久没有说话。
  ——普天之下,也只有天子的叔叔滕王,敢开这样的玩笑,八百里加急的尘土,一轴泼墨蝶影飞舞。
  自从就任洪州都督,听说滕王越发风流不羁,在山水间流连忘返,终日与美酒和美人为伴,也常与名士们在高楼把酒宴饮。
  今春,滕王甚至缺席了天子的邀约。
  “陛下,”太监不知天子喜怒,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这画……”
  媚娘从旁看着李治的神色,对太监吩咐:“请宫中最好的工匠,装裱好,挂在麟德殿。”
  太监将目光投向李治,只见天子点了点头:“按皇后说的做。”太监忙不迭地接过画轴:“遵旨!”
  已经三年不曾见过滕王……李治抬步迈出大殿时,心中突然生出思念,不知是在思念少年无忧无虑的时光,还是在思念与他共度那段时光的人。
  媚娘走在他身边,突然笑问:“陛下可是思念滕王?”
  李治一怔,不由得颔首。
  “按滕王的性子,既然画到了,人应该也在路上了。”媚娘笑着挽起李治的手臂,两人一起走下汉白玉的台阶。
  媚娘猜得一点也没错,滕王七日之后便到了长安。
  李治召他入宫,在景云阁见他。
  金色的曦光之中,远远走来一个华服青年,优雅地朝天子行礼,那洒脱不羁的笑容——不是滕王又是谁?
  这一瞬间,往事汹涌而来,李治的鼻端竟然有些发酸。但滕王只是狡黠地眨眨眼:“这次我让陛下意外了? ”
  “朕没想到你的脚程这样快。”难得的,天子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我春日去塞北看雪,错过了陛下的邀约,心里发愁陛下会责罚,所以不敢来长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取道江南,去扬州看杏花,这一走又是四个月——”滕王说起话来意态疏朗,神色自在飞扬,好像世事的变化完全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但李治看到,他的右手腕上,有一道浅白惊心的旧伤痕;当年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滕王不说,永远没有人知道。
  从麟德殿往东看,太液池的碧波清凉,障日阁、景云阁、郁仪楼……楼阁鳞次栉比,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
  滕王讲他天南地北的奇遇,李治只是微笑地听。听到荆州数日不歇的大雨瓢泼,街巷间鱼儿蹦跳的奇景,李治唇角的笑意褪去了,微微忧心地沉吟:“荆襄之地的稻米收成,只怕会不如往年。”
  这次滕王在长安住了一个半月,临走时带走了两坛樱桃酒,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是来和李治辞别时,他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天子容颜,半是骄傲半是不忍:“陛下这三年长大了很多。”
  “朕原本就比你大。”李治微笑回敬。
  有些东西和少年时不一样了,但仍有些东西不曾变化。
  “陛下,有空多到御花园中走走,有机会,也可以出宫去看看。”滕王深深看了李治一眼,说话间竟然毫不拘于礼法,将手搭上了天子的肩膀。有那么一瞬间,李治甚至有种错觉,对方要像小时候那样,给自己一个过肩摔。
  但滕王的手掌只是停留了一会儿,那样温暖,像是没有说出口的珍重。
  “陛下,就此别过。”
  六
  李治第一次发觉身体不对劲,是在显庆五年。
  一开始只是寻常头痛,以为是休息不足,那一日在内殿批阅奏折,也许是坐久了,他起身时突然眼前一黑,耳边传来太监的惊呼声,却如论如何也看不清周遭的人和事,耳边轰鸣如鼓,心跳得格外快,恍惚看到媚娘奔了过来……他突然抓紧媚娘的胳膊:“朕……朕看不见了!”
  太医云集内殿,会诊得出的结论是,风疾缠身,他不适合再处理繁重的朝务。
  李治的父亲和祖父都有风疾之症,他也不例外,而且因为体弱,发作得更为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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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滕王阁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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