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256节

  没过多久,西北的消息传到了都城,班贺终于知晓,陆旋到底做出了怎样的事。
  犯下奸淫妇女之罪的,共有七人,按照陆旋定下的军法,违者当众处决,不容说情。
  淳王在时,陆旋没有贸然动手,而是去请示了淳王,这给了某些人心存侥幸的机会,总以为淳王能保下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冷眼旁观。
  谁曾想,淳王没有留下一句话便出发回了都城。他前脚刚离开肃州,陆旋处决的命令立刻发出,将那七人于一日后开刀问斩。
  不留余地的果决,终于让某些人慌张起来。
  其中尤以那七人的直属上司主将黄韫最为焦急,再也坐不住要去向陆旋求情,却被经略郭世禄劝阻。
  郭世禄道:“黄将军稍安勿躁,依我看,陆旋绝不敢杀他们,你何必折辱自己去求他?不过是装腔作势的手段,你若去了,正中他的下怀,顺势收手,还能立威。不信你试试,那几个都是勋贵子弟,他敢杀哪一个?”
  “我试试?我用谁的命去试,用你的吗?”黄韫恶狠狠盯着郭世禄,令他不由得退却一步。
  黄韫逼近一步:“要是现在被关在那儿的是你,你还能如此斩钉截铁地说,他不敢吗?”
  郭世禄嗫嚅片刻,不敢应答。
  “即便他真的不敢,我若胆敢冷眼旁观,拿他们的命作赌注,他们朝中那些叔伯父兄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黄韫越想越不安,传令下去,立刻前去拜见陆元帅。
  见到陆旋,黄韫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陆元帅,眼下正是用兵之际,与其杀了他们,不如留他们一条命,让他们上战场杀敌。就算不能将功赎过,等战事平定后,再杀也不迟啊!”
  陆旋目光落在眼前文书上,没有丝毫偏移,口中回道:“触犯军法者不得严惩,无以治军。现在是要用人的时候,但也不缺区区七颗人头。”
  “可……”黄韫刚一开口,就被陆旋打断。
  陆旋冷冷道:“陛下派我前来总督西北,为的是扫清边乱,所图家国大事。留着他们不杀,其他人触犯军法又当如何处置?都留着战后再议,军法岂不是成了摆设,还有谁会遵守?”
  还是有些拉不下脸面的黄韫站着不肯走,陆旋只看手中公文,视若无睹,那几人他非杀不可。
  经略郭世禄紧跟着赶来,帮着黄韫一同说好话,劝陆旋放那几人一命。
  郭世禄觑了黄韫一眼,叫了声陆元帅,见陆旋没个好脸色,硬着头皮说道:“为一个蛮女,要杀手下战士,陆元帅,何至于此啊?”
  陆旋挑眉反问:“和那是不是蛮女有什么关系?我要严惩的是触犯军法之人,他们胆敢触犯军法,就得付出代价。若是因此军心涣散,失了约束,以致误国,谁来承担恶果?”
  郭世禄赔笑道:“将士们驻守边境,离家甚远,没个好吃穿,要是连女人都不让他们碰,这……陆元帅,我话说得难听些,您多担待。将士们岂不是要不满主将、不满朝廷,万一哪一天哗变,也未可知啊。”
  陆旋斜眼睨着他:“你是在威胁我?”
  郭世禄连忙道:“下官不敢。只是,总要给下面人一些机会,一点小事就喊打喊杀的……法不责众,陆元帅还能个个都抓起来杀了不成?”
  “法不责众?”陆旋像是听见可笑的话,抬头看着郭世禄笑起来,又顷刻消失,目光阴冷森寒,“我就挨个杀给你看。”
  吓得郭世禄两腿发颤,终于意识到他是认真的,狡辩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求饶。
  不想再听见废话,陆旋叫人将他们请了出去,何承慕一点儿也没客气。
  那七个触犯军法之人,直到被压往行刑场才有了些将死的觉悟,再也不敢硬抗,哀声哭叫讨饶,却无人理会。
  众目之下,高举过头顶的砍刀闪过一道寒芒。
  随着粗壮胳膊的挥动,血液飞溅,人头落地。
  西北的战况其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紧急,淳王镇守西北一直是最有力的保障,更不可能放任北蛮联盟在他眼皮子底下壮大,不时主动出击对各
  部打压,形成有力牵制。
  只不过淳王身体每况愈下,而撒都海那位年富力强的新大汗乌尼吉亚却在伺机壮大势力,不断发起进攻。
  长期占据优势地位的局面出现不稳,一直存在的危机感便迅速冒了头。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小石子,不一定能掀起多大波澜,但一定惹眼又扩散迅速。
  实地巡防考察后,陆旋心中有八成的把握。
  朝廷军器储备暂时是够的,同时他会亲自督造更多的火器。防守的兵力勉强够用,但北蛮各部若是集结兵力大举进攻,恐怕会捉襟见肘。
  兵马钱粮充足才能叫人心安。
  陆旋找户部索要钱粮,稍有怠慢些就要写信催促。户部官员烦不胜烦,陆旋不客气的态度也叫人恼火,书信往来间吵了起来,立刻有官员跳出来,弹劾陆旋。
  弹劾的罪名有数条,诸如陆旋纵容蛮贼壮大,有避战之嫌;还在军中滥法,乱造杀戮;更是为人傲慢,苛待下级。
  数来数去,都是老几样罪名,陆旋甚至不愿多看一眼。
  皇帝赵青炜想作为和事佬在中间调停,朝臣却见皇帝态度暧昧,更像是得了理,群情激奋,请皇帝罢免陆旋。
  赵青炜见他们得寸进尺,索性态度强硬起来,所有奏疏留中不发,不过心中对陆旋的安排还是存在些许疑虑的。
  他派陆旋前去,是为了镇压屡屡进犯的北蛮联盟,陆旋迟迟不立功,只顾着要钱粮,让他也不好在朝臣面前太过维护。于是只能在书信中暗示,要求陆旋早些立功,也好令其他人心悦诚服。
  班贺在朝中只能袖手旁观,全力克制自己不去参与其中。他所能做的,就是营造军器,为陆旋的进攻提供最大的帮助。
  他私下里给陆旋写去信件安抚情绪,很快就收到回信。
  陆旋早已身经百战,不论是边疆还是在朝堂上,这么点小冲击于他而言不痛不痒,一身钢筋铁骨,岂会轻易被打趴下?
  管他唇枪舌剑还是蛮部强弓弯刀,尽管放马过来!
  从字里行间读出那股子生龙活虎,班贺无奈又好笑。
  看起来倒像是他寻到了一个发泄口,终于不用瞻前顾后憋闷着了。


第319章 嘉奖
  延熙六年,五月,西北传来捷报,义州大捷。
  撒都海大将哲布集结五万人的军队,试图攻破占领义州,
  面对撒都海的偷袭,率领两万人驻守的主将方大眼临危不惧,总领防御,铜墙铁壁般的城墙让孛哈库没有可乘之机。
  城外挖出的数道城壕内埋伏火炮、火铳,层层布防,几度逼近的撒都海军队皆在火器的冲击下被打退回去。
  见此情形,方大眼率兵出城应战,火铳手列阵设计,弓弩手在侧翼进发,迎头痛击,打得哲布所带领的军队四散奔逃。
  这一战朝廷军损失二百人,缴获敌军首级四百余。
  这还仅是缴获的首级数量,实际阵亡数字是首级数量好几倍,大部分敌军死于火器、箭矢,自然要另算,无疑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
  获得这份捷报的陆旋没有迟疑,立刻动身前往义州,亲自为自家兄弟送去奖赏。
  在淳王手下,方大眼很快凭借骁勇与无出其右的气力脱颖而出,被淳王委以重任,驻守义州。
  陆旋前来总督西北之时,方大眼老早就想前来肃州拜见,却被陆旋阻止,主将不宜擅自离开驻防之地,更不必如此大张旗鼓,高调行事,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陆旋带着何承慕与袁志,铁羽营出来的兄弟几人数年未见,长的四五年,短的也有一两年不见,更别提是为方大眼庆功而来,几人分外兴奋,还在城外就当着众将士的面抱成了一团。
  陆旋坐在马上没有同他们凑热闹,眼中亦是掩不住的喜悦。
  军营里办了场丰盛的晚宴,饶是不喜多喝的陆旋,也在热烈的氛围下多喝了几杯。
  桌上饭菜吃了大半,脚边摆着一滴都没有漏掉的空酒坛,桌上喝得头昏眼花,没一个数得清具体数量。
  陆旋端起酒杯,朝方大眼一抬手:“大眼,我奉皇帝之命前来平定西北,行使一切权力,也可算作代皇帝给前线战士嘉奖。来,我代陛下敬你一杯。”
  方大眼忙不迭端着酒杯站起来:“元帅,这本就是我应当做的。”
  敬了一杯酒,陆旋倒了第二杯:“你是从我铁羽营出来的兄弟,能见到你们建此功业,我比自己立了功还要高兴。大眼,这一杯是我自己敬你。”
  话音刚落,桌上几个铁羽营出身的弟兄们立刻动容,何承慕最是感性,眼圈微红。
  这番话朴实无华,偏偏情真意切,轻而易举唤起方大眼过往记忆。
  他空有一身蛮力,胃口大如牛,只是为了吃顿饱饭应征入伍。他跟随陆旋屡次立功,没有一次被上级贪功冒领,陆旋更是为了他们的前途,情愿将铁羽营拱手交给淳王,他才有机会得到淳王重用,成为今日义州主将。
  “元帅……”方大眼一张口,情绪太过浓烈以致声音走调,不得不顿了顿。
  他狠狠闷了杯中酒,手起杯落,酒器砸碎在青石板上,碎片飞溅。
  “我方大眼粗人一个,说不来他们这群酸腐之辈狗屁倒灶的场面话。我只一句话,有我方大眼在,他北蛮军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宰一双,谅他来个千军万马,我也保管叫他有来无回!”
  方大眼说到激动处站了起来,唾沫横飞,抬手对着桌面就是一掌。
  只听“咵”的一声,那数名参军大将围坐的红柳木桌轰然倒塌,和着碗筷酒菜叮当哐啷,一片扬尘。
  陆旋手里酒杯还没来得及放下:“……”
  何承慕还未淌出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咂叭咂叭嘴,他净喝酒了,还没吃饱呢。
  方大眼瞪着那双牛眼,无辜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把手背到身后去:“这是哪里弄来的桌子?怕是内里早就被虫蛀了,不然怎么会轻轻一用力就倒了?手底下人怎么办事的,这不是让元帅看笑话么,来人啊,换张新桌子来!”
  他拿手一指外边:“我,我去搬桌子去!”
  说完,一溜烟跑了。
  陆旋强忍笑意,还是他会掀桌子。
  捷报传回都城,赵青炜显然是最高兴的,整个人为之振奋。无论立功的人是否是陆旋本人,都是一个好消息。
  这是他继位以来,初次体会到大权在握,并做出功绩的成就感。
  重用一个没有世家背景,靠着军功上位的陆旋,出现任何失误,他这个做出决定的皇帝都难辞其咎。
  到时候,他还得重新写一份罪己诏,将自己识人不清、用人不明以致误国的罪名,当着满朝文武说一遍,那才真是上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下羞见满朝文武。
  现在西北传来捷报,朝中大臣仍有不同的声音,也仅是针对陆旋本人,面对皇帝,只有口称圣明的份。
  赵青炜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多年来的憋屈都在此刻一雪前耻,眼前豁然开朗。
  兀自高兴片刻,赵青炜向外吩咐道:“长赢,摆驾仁寿宫。”
  长赢恭敬垂首:“是,陛下。”
  仁寿宫中,两位太后一如平常,坐在一块儿下棋。
  薛太后思索片刻,落下一子,华太后随之落子,说道:“妹妹这一步棋下得好,也隐隐有大家之风了。”
  薛太后望她一眼,笑着道:“妹妹的棋都是姐姐手把手教的,下一步会落在哪儿,姐姐恐怕都看到五步之外了。”
  华太后笑笑,道:“这便是妹妹的独到之处。妹妹下棋稳扎稳打,从不剑走偏锋,我虽然能料到妹妹会在哪儿落子,却无法避免自己被一点一点蚕食。”
  两人相处非三两日,对方是什么样的情绪都已熟知,华太后虽然有些感慨,但并不含任何负面情绪。薛太后便也语气如常道:“可我从未赢过姐姐一局。”
  油亮温润的棋子在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指间翻转,华太后寻找着最佳落子点,一面平淡道:“那是你自己没发觉,你每一局都少输了一点,换一面来看,你就是多赢了一点。早晚有一天,只要对手出现一点失误,你就真的赢了。”
  薛太后闻言,手中棋子不知道该不该落下,眉眼中显出几分迟疑。
  华太后抬眸看向她,轻柔一笑:“到你了。”
  薛太后缓缓放下棋子,心中为她的态度感到疑惑,便听华太后说道:“好在,你我并不在一盘棋局上。”
  “姐姐……”薛太后觉察出她心情低落,却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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