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40节

  孙世仪痛苦地捂着喉咙:“你不声不响站在这儿是想吓死谁?”
  陆旋态度诚恳,姿态放得极低:“孙校尉,请让我同您一起回营。”
  孙世仪缓过劲来,上下打量他,意味不明哦了一声:“哦……呵,呵呵,我知道了。这有什么,走吧,别站着了。”
  “孙校尉,我还有一事……”陆旋想要说明班贺遇袭那件事,却被孙世仪制止。
  “现在别说了,有什么事咱们回营房,慢慢的,细细地说。”孙世仪笑得意味深长。
  他没问陆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不知是心里有数还是盘算着什么。纵然知道对方是个率直热心肠的性子,但并不代表孙世仪是个头脑简单之辈,陆旋心知事情不妙,依言闭嘴,暂时忍耐下来。
  跟在孙世仪身后进入营房,比他独自出现在营房外要自然得多,至少不会被哨岗守卫盘问。陆旋正琢磨着应该如何对孙世仪说明姜迹的事,顺利通过正门进入营房内,孙世仪忽然停步,回身大喝一声:“陆旋!你夜不归营,藐视法纪,按本营军法,杖责二十。来人啊,即刻行刑!”
  陆旋愣在原地,周围不少人循声望来,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克制身体的抗拒,任由孙世仪擒住手臂,推到行刑处。
  “站直了!”孙世仪大声喝到,退到边上。
  负责执行的军士拿了根手腕粗的军棍靠近,一棍打在身上,力道带得陆旋身体一震,错愕地看向孙世仪。
  孙世仪插着腰:“是不是没想到这么疼?别以为你不会挨打,军法如山,谁触犯军法都得挨棍子!给我继续打。”
  二十军杖依次落在身上,围观者皆露出畏惧与怜悯的眼神,深刻引以为戒。陆旋咬牙站在原地,被打得站立不稳,内心震动——看起来那人打得很用力,但其实根本不算疼,只有最后几下,叫他知道军棍不是用来好看的装饰。
  二十仗毕,陆旋仍直挺挺站着,孙世仪哼了声:“倒是个汉子,自己走回房吧。”
  众目睽睽之下,陆旋忍着疼走向卧房方向,人群里的鲁北平满面担忧,率先向他跑去。
  另外几个人紧接着动起来,同伍的何承慕几人简直急疯了,一夜不见伍长归来,再见竟然被孙校尉拉去打了军棍,他不是骆将军的人么,怎么也会挨打?


第51章 交代
  旁观的人很快被孙世仪驱散,各自该训练的接着训练,干活的继续手上的活。
  鲁北平追上陆旋,双手伸出又收回,不敢随便碰他,焦急地在他身后从左晃到右:“哥,你怎么样了,要不我扶你吧?”
  陆旋轻摇头:“没事,不用扶。不是很疼,这么点路,还是能走的。”
  他的言语在鲁北平听来就是强撑,打得有多重大家伙都看着呢,怎么可能背上挨了二十棍,一句“不是很疼”就完了。但鲁北平又不能接近,只能亦步亦趋跟着,生怕他倒在半路上。
  陆旋暗自哭笑不得,自顾自往前走去。不知道孙校尉这是做的哪一出,他稍稍动了动肩背,最后挨那几下疼痛感愈烈,钝痛感逐渐具体起来,约摸是肿了,打中的地方发热发胀,连带着骨头一同叫嚣。
  回房在自己那张床铺坐下,鲁北平手脚麻利地倒了杯水来,陆旋接过茶水道了声谢。鲁北平对今日这一事百般不解,困惑又担心:“哥,你怎么得罪孙校尉了,他为什么平白无故打你?”
  “不是平白无故……”陆旋刚开口,房门被一股猛劲推开,三个人一窝蜂冲进来,直奔陆旋而来。后边跟了个面上稍微淡定点儿的郑必武,却也伸长了脖子,面上带着看好戏的兴味,好奇张望。
  “伍长!伍长你怎么样了?”何承慕推了推挤着他的袁志方大眼,丧着脸,瞧着都快哭起来了,“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几人自发围了一圈,不停问,陆旋右眼皮开始猛跳,额角一胀一胀的,比背上的伤还要叫人困扰。大庭广众之下挨罚,也比不上面前这群人那五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几人立刻朝向门口,异口同声:“孙校尉。”
  孙世仪背着手,威严瞥他们一眼:“你们先出去,没有得到允许,不准进来。”
  鲁北平还想说什么,刚一张嘴,孙世仪瞪眼,他便偃旗息鼓,领头走到门外。合上的门隔绝里面的声响,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动地站在门外干等。
  房里只剩两人,孙世仪放下手,板着的脸活泛起来,笑嘻嘻地问:“怎么样,疼吗?”
  陆旋:“顶得住。”
  “废话。那可是打了十多年板子的人,下手多轻多重,能出什么样的效果,全是技巧,多年积累下的拿手好戏。”孙世仪搬了条凳子坐下,转而又变得语重心长,“你说你该不该打?”
  陆旋毫不犹豫:“该打。”
  孙世仪嗤笑一声,就算口不对心也得这么说,不过他有些好奇:“你小子竟然敢夜不归营,老实交代,是不是会相好的去了?”
  相好的……班贺言笑晏晏的模样跃入眼中,陆旋耳根子发烫,摇摇头,如实说道:“我去见了龚先生。他以往有仇家,与我同行正是为了躲避仇杀,现在那仇家追到叙州城来了。昨日龚先生去了军器局,仇家上门扑了个空,却被邻家小姑娘看到,那家老爷子为了保护孙女,重伤危及性命。我放心不下龚先生,因此昨晚留下照看。”
  孙世仪眉头皱起来,陆旋还未说完,继续道:“叙州城有骆将军镇守,此外还有数位将军、副将,驻军数千,城墙固若金汤,我以为,普天之下,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了。昨日出了那事,我也未曾料到,竟然还有人胆大包天,蔑视军威,混入这座铁打的城池内。”
  重伤一个老爷子事不算小,但在孙世仪看来,怎么也没有被歹人混入城中事大。
  守城将士夜以继日站哨巡逻,一座军事重镇被人堂而皇之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岂止是蔑视军威,简直是将叙州城将士的脸面踩在脚下。
  孙世仪越听越火大,一掌拍在大腿上:“那人此时在何处?我即刻带人捉拿!”
  陆旋面色凝重:“我先前想对您说的,正是这件事。那人颇具武力,现在潜伏城内,不知去向,是个不可忽视的隐患。”
  “哼!叙州城天上百丈、地下三尺,没有一处不在我们掌握之中。任他上天入地,休想逃过抓捕。”孙世仪急不可耐,一刻也不想耽搁。当务之急,就是把人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这不轨之徒。
  “那人身上有一显著特征,他的双手双腿,皆是天铁义肢。据邻家小姑娘说,那人有一条手臂是不能动的。”陆旋补充道。
  此话一出,孙世仪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陆旋手臂上,眼神微动——这双手臂是龚先生为他造的,在陆旋到来之前,孙世仪只是听闻天铁可代四肢,从未亲眼见过。
  龚先生的仇家更是闻所未闻地换了四肢,眼前的天铁来自玉成县的古老将军,是立下赫赫战功才换来的天恩赏赐,那仇家的天铁义肢,又是从何而来?
  恐怕,牵扯到那位龚先生的,不是一般纠葛。
  他冷静了些,再回想刚才陆旋那番话,不着痕迹地将龚先生摘了出去,反将他的关注点引向城防,平日还真是小瞧这小子了。
  “这件事我知道了,会安排人去搜捕的。”孙世仪应承下来,没有拆穿他。
  无论是否刻意引导,孙世仪都不会容忍一粒来历不明的沙子待在眼睛里,陆旋聪明点儿,他反而高兴。
  有孙世仪承诺,陆旋安心许多,班贺没有威胁,他在营中才不至于心神不宁。
  孙世仪:“虽然事出有因,但你未曾报备擅自在外留宿,是不可争辩的事实。这二十杖是骆将军的意思,你要记恨也别记我头上。”
  “骆将军?”陆旋面露诧异。
  “昨日他对你有了新安排,结果你却没有按时回来,骆将军交代我,等你回来要好好给你上一课。”孙世仪摇头晃脑,“这就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还不是王子。”
  陆旋微愣:“将军对我有什么新安排?”
  孙世仪嘿嘿一笑:“骆将军有令,给你扔去巡山。你不是不回营么,叙州城外三百里莫哥山,不用每日困在营房,只要不怕豺狼虎豹、熊罴野猪,你想睡哪儿就睡哪儿,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
  陆旋点点头,平静接受了安排:“是只有我一个,还是一伍?”
  孙世仪不太满意他的反应,摊开手:“自然是一伍,既为袍泽,当同进退,分作一伍时你们就算是绑在一起了。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出了什么差池,你也连带受惩——今天的事么,就算了,你只是夜不归营,不算逃兵。”
  情况了解了,该慰问的也慰问过了,总兵的任务通知到位,孙世仪起身不再多留。外面还有几个眼巴巴等着呢,他先走一步。
  门一开,三张挤着门缝的脸差点贴上来,孙世仪呵斥一声,门外五人分开两列站得笔直,目送昂首挺胸的孙校尉。
  长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五人才抬腿往屋里冲,张口要问,陆旋抬手制止:“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不用问了,我自己说。”
  鲁北平摸着床沿坐下,目光紧盯着他。
  “我昨夜未归有自己的事要办,和你们没有干系,我已经向孙校尉说明。另外,方才孙校尉说,骆将军安排我们五人去巡山,或许就是这几日,具体时间要等正式通知。”陆旋言简意赅。
  袁志摸摸后脑勺:“怎么突然让咱们去巡山?”
  站在最边缘的郑必武若有所思,他虽一直在京营,对地方军营不太了解,但派新募来的兵去巡山,听起来不太像常规流程。
  鲁北平思索片刻,眼睛一亮:“哥,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越泽和蜑邦那档子事?”
  陆旋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两族的地界与叙州城相隔不远,莫哥山内有零星村寨,上回两族相争,派兵镇压不过三日便平息,恐怕怨气未消,事情根本没有结束。”
  没有战事,待在营房内几乎没有立功机会,难怪骆将军将他叫去问起方大眼,现在是要给他们机会,又或者说,是给他们考验。
  “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鲁北平叹了口气,有些失落。
  陆旋想,骆将军或许对北平有别的安排。
  郑必武心说,要能想去的人去,不想去的不去就好了。他愿意和鲁北平换,现在立刻马上。
  不知道巡这劳什子山要巡多久,他这回算是完全折里头了,连像样的营房都没得住,得大冬天去睡深山老林,真是见了鬼了!
  鲁北平确定陆旋无大碍,坐了会儿回去了。陆旋后背还疼着,没心思注意其他人,好一会儿,听见有人靠近,陆旋警惕地看去,却是浑身透着拘谨局促的何承慕。
  见陆旋看来,何承慕停在原地,不好意思地笑笑,手里拿着的东西伸出来:“那什么……伍长,这药,是你费了功夫弄来的,还是先给你用吧。”
  陆旋看着那包混着各类活气补血药物的药包,哑然失笑:“用不着。都说了没事,只是二十棍而已。”
  何承慕收回手,咧开嘴,稍稍放松了些:“伍长,你真是条好汉!”
  方大眼也说:“伍长,我生平最佩服能人,我是服你的,”
  两人都表了态,袁志不甘示弱,拍着胸脯:“人生在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伍长你仁义,我袁志跟定你了。”
  没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陆旋眨眨眼,忽然明白了骆将军这样安排的含义。
  他这天降的伍长,明眼人都知道是被骆将军安排进来的,很难真正融入他们。今天这二十杖,不过是告诉这些人,他和他们并没有太大区别。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确定,彼此是可以真心相待的自己人。
  可想而知,巡山不会是简单的巡山,那才是真正考验团队协作的时刻。眼下这几人表了态,陆旋底气多了几分。
  还有一个人……陆旋看向郑必武,看戏的郑必武忽然成了焦点,一怔,咽了口唾沫,结巴起来:“我,我也全听伍长的。”
  完全没有诚意,郑必武得了两个白眼儿。
  好么,现在就他一个外人了!
  三日后,陆旋得到了班贺委托孙世仪带来的消息。时不时跳出来强调自己存在的偷亲画面再次出现,陆旋矛盾地感到惭愧,忧虑班贺获悉后反感,又忍不住觉得仅此而已远远不够。
  看过信纸上的内容,陆旋所有的纠结情绪消散得一干二净,面沉似水,一声低叹。
  纸上写着的,是穆柯去世的消息。


第52章 后事
  这几日,叙州城内全城戒严,满大街可见官兵巡街把守,一连好些天都是一副大阵仗。
  班贺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这样他倒是安全了许多,姜迹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出现,他也有了向外求援机会。
  原是打算带着阿毛在军器局住一段时日,出了穆柯那件事,他不得不留在那座小院子里,照应穆青枳。
  老人家重伤在床,祖孙俩没了收入,以往的日子都是勉强果腹,没有存粮,积蓄更是少得可怜。若是没有班贺接济,这个冬日对于他们而言漫长而难捱。
  穆柯终究还是没能挺过这个年关。
  班贺与阿毛从军器局返回,刚进入巷口,就见远远的一个小身影蹲在门前,走近了,才看清那是穆青枳。
  旧衣衫缀着补丁,几日没有好好打理过的头发乱蓬蓬的,穆青枳冻得发紫的手抱着膝盖,蹲在门边,从侧面仰脸看着来人。乌溜溜的瞳仁没有光泽,唇上的死皮裂开了两道,成了血色浅薄的唇上少有的红色。
  “枳儿,你蹲在门外做什么?”班贺温声问道。
  穆青枳一声不吭,收回目光盯着地面,身体蜷成一团,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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