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67节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突然转向这边,大声喝道:“动作快点,这边查过没有?”
  京营兵一个激灵,转身过去:“查、查过了,千总。”
  “那就快去下一个。”那京营千总扔下一句,大踏步向前走去。
  京营兵呼出一口气,曹因指指门里:“我去拿过所。”
  “都是当兵的兄弟,能出什么问题。”京营兵摆摆手,抬脚就走。
  京营兵离开,另一个京营低阶武官也朝这个方向来了,似乎是要追上前边的千总。路过曹因这间房时,他鬼使神差地侧头瞥了眼屋内人,就这一眼,令他脚步一顿,忽然脸色大变,盯着陆旋两眼发直。
  陆旋视线亦牢牢锁定在那张熟悉的脸上——逃离叙州山营的郑五。


第91章 少年奉承
  两人始料未及地猛然对视上,看清对方皆是浑身血液沸了起来,情绪陡然变化,几分激动难以自抑地涌上心头。
  但两人生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一个像被猫盯上的耗子,呆滞面容下两股战战几欲先逃,一个像盯上耗子的猫,不动声色里跃跃欲试暗中摸刀。
  这边异样引起了注意,已经走过去的千总回过头来,呼唤自己的属下:“必武,你看什么呢?”
  郑必武一下被喊得回过神,背后冒出的汗登时把衣衫吸住了,黏在背上又刺又痒。
  他干干地吞咽了一下,看向千总:“没看什么,上前边去吧,还有不少人没查呢。”
  一个不善说谎的人撒起谎来,只能是欲盖弥彰。显然郑必武搪塞的话语没能糊弄过那位千总,他不仅走了回来,面上还带了几分狐疑。
  京营兵怀里还揣着那包茶叶,犹豫一瞬,开口道:“千总,把总,他们是叙州巡抚派来护送贺礼入京的队伍。”
  曹因主动拿出牙牌,分外配合:“叙州参将,曹因。”
  是个参将?千总确认过牙牌,打量的眼神尊重了些。参将位在总兵、副总兵之下,是军中高位,虽然权力范围不在京中,但在边军里摸爬滚打升上来,也需得高看一眼。
  千总抱拳拱手:“曹参将,卑职京营千总,李德正。”
  曹因回以一礼,千总说道:“我们奉上头的命令排查可疑人员,还请曹参将不要怪罪。你们护送贺礼入京的队伍,一直都待在驿馆吗,有没有人擅自外出过?”
  他问着话,目光却落在了陆旋身上,他手下把总郑必武老往这人身上看,一定有问题。
  陆旋恍若不觉,低头站在曹因身后,双眼盯着前方地砖,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千总终究还是问出了口:“这位小兄弟,可曾外出过?你们的行踪我会向驿馆核实,还请如实相告。”
  陆旋抬眼:“外出过。”
  千总:“你去了什么地方?”
  陆旋迟迟不答,众人目光凝聚在他身上,护送贺礼的队伍逐渐气氛紧绷起来。
  “他去了我那里。”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响起,长赢从官驿入口快步走来,几步之外便亮出了腰牌,“我是裕王府奉承,季长赢。他曾外出到裕王府,替叙州镇守中官转交一份东西给我。”
  长赢年纪不大,却有几分气势,常年在宫内侍奉,面对的皆为王公贵族,此刻站在京营武官面前毫无畏惧,凛然相对。
  “是裕王府的季奉承啊。卑职只是按例问询,并无他意,既然此人是去见了季奉承,那卑职没有别的问了。余下还有不少地方要巡查,卑职先带人离开了。”千总行了礼,招呼一声手下,带着人转身走向别处。
  看着京营的人走远,长赢内心却没有放松,转向曹因:“这位将军,我有事要找陆旋,还请允许他随我到别处说话。”
  曹因点头,示意陆旋随他走,自己回去抓了把瓜子继续嗑上了。
  领着陆旋走到无人角落,长赢观望四周,姿态谨慎,陆旋没他那么紧张,可以确定周围没人。
  查看过四处无人偷听,长赢目光定在陆旋身上,面色凝重,带着显而易见的不信任:“你没有做什么吧?”
  眼前这位束发之年的内侍,出乎意料显出了过人的胆识,方才站出来说那番话,绝不是不长脑子地撞上来包揽,定然有他的考量。陆旋不以为意道:“既然季奉承怀疑在下,为何刚才要出面,不怕给裕王府和你自己带来麻烦?”
  他没有辩白解释,长赢越发忧心自己帮错了人,皱着眉头,语气严肃起来:“虽不知你私下做了什么,但你是干爹派来的人,那就绝不能在京城出事。你们明日就要回叙州了,我警告你,安分点!”
  他在不清楚事情缘由的情况下出面保了陆旋,事后却难免心中忐忑,不敢细想。陆旋方才的话正戳在他心坎里,圣上恩泽不薄,裕王待他如亲兄弟,若他当真做错了,维护错了人,陆旋犯下滔天罪过,那他便是连累了整个裕王府,愧对天恩,届时又该如何?
  看他不安慌张,到底还是年轻稚嫩,虽然是为了不让陆旋连累干爹,但方才替他解了围是不争的事实。陆旋默然片刻,再次开口:“我的确为私事出过官驿,是去找一位朋友。”
  长赢诧异地看向他,陆旋语气如常:“我那位朋友,是虞衡司郎中,班贺。若是季奉承有所顾虑,大可向他求证。”
  听到熟悉的名字,长赢面露惊讶:“你认识班郎中?”
  陆旋颔首:“班郎中未回京前,曾在叙州待过数月,与我……交情匪浅。”
  “对,他的确曾到过叙州。”长赢面色缓和,得知陆旋与班贺相识,无论拜访友人是否为实情,后续还需核实,至少他现在放心了许多,“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压在心上的阴霾挥去大半,他转而露出一个笑来,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连忙将手中乌木盒交到陆旋手中:“我来是想让你帮我将这件东西带回叙州,交给干爹。这里有我写给干爹的书信,还请妥善保管。”
  这支队伍明日就要启程返回叙州,他今日是特意将回信送来给陆旋的,没想到意外撞见京营盘查,险些忘了正事。
  陆旋收下乌木盒,接了这份差事——又一个与恭卿熟识的。
  长赢要做的事已完成,却不立刻离开,踌躇一会儿,说道:“那日你去王府,门房失礼怠慢,让你在门外久等,我已训斥过了,还请你原谅,不要介怀。”
  陆旋微诧:“不过是件小事而已,我早已不在意,哪需季奉承亲自开口。”
  “这可不是小事。他擅自阻拦拜访者,不及时通报,是欺上瞒下,两边都蒙受了欺骗,若今后真有急事,岂不是耽误机要,如何是小事?”长赢态度坚决,说完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东西劳烦你亲自送到干爹手中,不能送行,望君一路顺风。”
  道过别,长赢转身向外走去,走出几步,正看见官驿外一个熟悉的人影迎面而来。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班郎中!”长赢笑逐颜开,停下脚步施了一礼,未卜先知似的问,“是来找陆旋的吧?”
  乍一从长赢口中听到陆旋的名字,班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点头说了声是:“季奉承怎么会在这儿?”
  在班贺口中得到肯定答案,陆旋说的是实话,长赢彻底放了心:“陆旋替干爹送了信给我,我今日是来把回信交给他的,业已完成,现在正要回王府。陆旋就在园子里,府里还有些事,我就先走了,告辞。”
  少年奉承脚步轻快,一阵风似的走了,班贺一肚子疑问,长赢怎么知道他和陆旋认识?
  疑惑的目光投向走出来的陆旋,班贺眨眨眼,什么情况?
  京营盘查的险峻情形陆旋说得轻描淡写,班贺听得心口发紧,暗自懊悔,他来晚了一步。
  “幸好长赢来了。”提及那少年,班贺眼中赞赏。
  陆旋瞟了一眼:“你和他很熟?”
  班贺点头:“算是熟悉。他是施大人的干儿子,你已经知道了。长赢自幼入宫,被选为裕王随侍,与他相伴长大,圣上登基后为裕王在京中建府,长赢便跟随出宫当了裕王府奉承。”
  奉承司管理王府上下一切事宜,主官奉承即为王府主管。长赢年纪尚小,原本这样重要的职责不应该由他担任,但裕王向皇帝请求,言说他日后前往封地王府也要人管理,他不想要旁人,只想让长赢当裕王府的奉承。
  既然以后也是要长赢管事,倒不如现在就让他接手管好京中这个小府,积累经验,到时候去了封地不就熟悉职责了。
  裕王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皇帝竟然真被他说服,破例应允了裕王的请求,让一个少年人担此职责,另派一个老资历的太监从旁教导。
  全程注视着班贺听他说完,话音一停,陆旋适时点头,赞同地表示施大人这位干儿子的确年少有为。
  班贺注意力回到陆旋身上,不放心的目光仔仔细细将他上下搜寻了一遍。他特意赶来官驿就是为了确认陆旋是否安好,无事他就安心了。
  “恭卿,”陆旋忽然唤了他的名字,语气微妙,“我见到郑五了。他就在刚才巡查的京营队伍中。”


第92章 惦记
  郑五,好熟悉的名字。班贺略回想,忆起他就是陆旋所说从莫哥山山营逃走的武卒。
  乍一听郑五在京营有些诧异,但想想就知道并不奇怪。葛容钦在京营中五千营里任都虞侯,他领出去的兵自然是从京营里挑出来的。郑五负责监视班贺动向向上峰传递消息,淳王亲自下了一趟南边,他完成任务,不回京营还能回哪儿去。
  “方才他也认出我来了。”陆旋语气莫名,眼睑垂下,看不清眼里情绪。
  班贺警惕起来,抬手盖在他的眉眼、额头上,微微用力:“在想什么,可不许乱来。”
  “没有,没想什么。”陆旋后仰着头,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拿下来,看向班贺的双眼清澈明朗,像是真的什么都没想。
  班贺不放心地说道:“今日京营加强兵力巡查,那件事已经引起注意,眼下情况严峻,你明日就要回叙州了,为你的安全起见,切勿节外生枝。”
  “知道的。”陆旋笑笑,顺从地点头。
  他向来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这样说了班贺便信他,话锋一转,问起另一件事来:“你告诉长赢与我相识的?”
  陆旋如实相告:“他在京营的人面前替我说了话,但并不信任我,为了让他不再纠结此事,我告诉他,我还去找了你。”
  这番说辞虽说是为了应付长赢,那少年尚且年轻城府不深,也轻易信了。但换个角度来看,实则是将表面上毫无瓜葛的班贺也牵扯了进来,陆旋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骤然沉默。
  却听班贺点头赞许:“还算机灵,理应如此。若是还遇上今日这般困境,尽管报我的名字,我虽力薄,保你应当无虞。”
  当日在叙州,他便对陆旋说过会在京中等他,先抵达都城这一个多月,少不了提前做些准备。更为重要的,背后有所仰仗才好行事。
  他必须保证陆旋能安全离京。
  陆旋久久未开口,只是注视班贺,眼睛一眨不眨。
  班贺慢半拍地想起,眼前这人心怀别样心思,明明自己心中坦荡,但在陆旋更为坦荡的目光下,却觉得无法直面,他不自然地微微侧脸:“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没有。”陆旋说,“有件想带走的东西没法带走。”
  班贺下意识想他可能知道陆旋指的是什么,但他没法开口接话。
  难不成让他去问,那件东西是什么?陆旋真说出了他心里那个答案,又该如何回答?
  纠正陆旋他不是个东西,还是继续追问他算是个什么东西?
  “就算再喜欢那件东西,我也不一定非得带走。参军行伍无论是在西南、西北,日子都苦,却是我必须要走的路,他在京城好好的就行。”陆旋仍是看着班贺,语调和缓,好像是真想得通透彻底。
  可他的眼神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班贺想说什么,被陆旋制止:“有不该想的奢望是我自讨苦吃,和你没有关系,不必觉得有负担。”
  “说完没有?”班贺问。
  “没有。”明日就要启程回叙州,班贺忽然找来,陆旋觉得应当趁此把话说清楚,或许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那日班贺说他从未言明过,他不想再不明不白地离开。
  陆旋道:“在叙州时,我每日都在等待能入京那一天。可到京城之后,我再见到你,知晓你胸中丘壑,见过你所结交的朋友,我才意识到,来这一趟并未离你更近,反而让我清楚自己离你有多远。”
  他顿了顿:“要达成你的期望,花费三年五载,十年二十年,我无半句怨言,唯独不敢耽误你。”
  他心中并无任何依凭,没有资格去要求班贺做什么。得到答案又如何?他这一生注定不得安宁,班贺与他截然不同,光风霁月,如日夜两端。
  班贺愣愣看着他,强迫视线移开,很快又回到他脸上:“没想到,你想得还挺多……”
  事情变得更为棘手,陆旋比他以为的认真太多。这话无疑是在自绝后路,那张过分年轻的面孔难以掩饰隐忍的难过,让班贺觉得附和一句都是残忍的落井下石,一时进退维谷。
  他呼出一口气,像声叹息:“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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