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_分节阅读_第89节

  几乎要将门震碎的力道昭示了来者不善。陆旋思索片刻,决定不出声,当做没人在。
  “班贺!你这个奸佞小人,给本侯滚出来!”门外的人喊了起来。
  陆旋皱了皱眉,忍住了前去开门查看是谁大放厥词的冲动,他的一举一动,影响的是班贺。
  门外人显然怒气难平,没人应声,他便加大力度,狠狠一掌之下,院门竟然被他强行冲撞开。一名彪形大汉大跨步冲了进来,四处张望:“姓班的,你给本侯滚出来!”
  几乎是第一眼,陆旋就看见了那人的右手,同自己一样,是天铁义肢。显然他与陆旋完全不同,是光明正大得到的天铁义肢,听他一口一个本侯,想必又是这满城勋爵中的一个。
  平江侯气喘如牛,看见院内站着一个人,不由分说举起手中大刀便砍来:“敢耍本侯的儿子,你活腻味了!”
  这可是对方先动的手。陆旋此时不再忍耐,手中长棍一舞,狠狠迎击。
  竟然还敢还手!平江侯战意更盛,双手在身前紧握长刀,右手泛着乌黑的金属光泽:“受死吧!”
  班贺回来时,半扇院门不翼而飞,从外面就能看到小院里已经遭过难,像被叛军反贼来过好几趟。
  他第一反应是质问陆旋,看家就是这样看的?但甫一见到院里的人,陆旋正一脸警惕,他刚跨过门槛,就冲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班贺这才注意到院里还有另一个人,以长刀杵地,气喘吁吁,与尚有余力护住他的陆旋相比,胜负一目了然。
  平江侯的出现,让班贺从记忆深处翻出一个人来,迟疑片刻,才试探地问道:“侯爷怎会来此……”
  平江侯怒从心头起,大喝打断:“你还敢问我?”
  “正月里四处拜访、接待客人,忙都忙死了,到了今日才有空来拜访师父,请师父见谅!”
  熟悉的声音响起,娄仕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看着这个遭受严重迫害的小院,有些不敢认。随后他看见站在院里的班贺,面上一喜,又敢认了。
  最后,他看见了火冒三丈的平江侯,犹豫着想,要不,还是说走错门了吧。


第123章 露馅
  正月以来,年之新始,当举国同庆,京城内上至天子下至走卒,算上正月初一前后三日,同休七日,是一年中难得的长假。不过这只是京官的优待,地方官员即便是除夕正旦也不能回乡过年,必须待在衙门里恪尽职守。
  初四各处官署衙门陆续恢复运转,军器局也不例外。娄仕云答应过班贺“不能迟到早退,除经过批准的病、事假外,不得旷工”,不管侯府上如何,铁了心要信守承诺,初四一大早就偷摸出了门,意气风发地上工去了。
  平江侯京中没什么亲戚,好友多是武将,少有讲究繁文缛节,不过身为禁军中军都督,想要巴结讨好的人不少,每日登门拜访、登门献礼的人络绎不绝。娄仕云眼中浑水摸鱼的好时机,在娄规娄矩眼里却成了危机时刻,府里人多眼杂,成日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质问他们去了哪儿。
  世子在军器局充工匠的事要是被侯爷、夫人知道,他们俩的小命也算是今年刚开始就结束了。
  一直到了初九,俩长随还是没能缓过来,不管娄仕云好言相劝还是威逼利诱,做贼心虚四个字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每天出门都和头一天干这事一样心慌意乱。
  这一慌,就出篓子了。
  娄仕云一天要换两套衣裳,一套以示人前,另一套在军器局里穿,方便行动。一早娄规被世子催促得着急,忘了带换的衣裳,都走到大街上了,又折返回去拿。拿上装衣裳的小包裹刚出来,好巧不巧遇上了正要出门的平江侯娄冠。
  想起初三之后就没怎么见到的儿子,娄冠一双张扬的眉毛挤在了一起,拦下娄规:“着急忙慌跑什么,世子呢,他在做什么?”
  娄规双腿直打哆嗦,低着头额角开始冒汗:“世子他,他……在屋里念书呢。世子说,他要专心,任何人都不要打扰他。”
  “你放屁!”娄冠捏住护腕,满脸不耐烦,“我的儿子我能不知道,他是那读书的料吗?如实说!”
  娄规扑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声音都开始发颤:“奴才不敢瞒着侯爷,世子,其实是喝花酒去了!”
  “胡闹!”娄冠怒斥,娄规承受不住巨大的压迫感,连连磕头求饶。
  娄冠眉毛竖起:“哼!还敢骗我在读书,我就知道那混小子干不出什么正经事来。”
  说完这句,他脸色缓了缓,眼中竟显出几分得意之色:“不过还算有心孝顺,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倒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别的出息,真要能给我抱回几个孙子孙女,都是祖上积德了。”
  娄规哭丧着脸,拽着袖子在脸上抹了把,也不知是擦汗还是擦泪。心说要真是去喝花酒就好了,军器局里都是些糙得没边不修边幅的工匠,连个姑娘影子都没有呢。
  “侯爷,您还有事吗……”娄规缩着脖子,小心翼翼问。
  “去吧去吧。好好照顾世子,出了什么事,拿你是问。”娄冠还有公务在身,没那闲工夫和他纠缠,不再管他,挥挥手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目送平江侯离开,娄规长长舒了口气,立刻紧跟其后走了出去,追赶先行一步的世子。
  办完手头公务,已是晌午,娄冠惯常同军士们同吃同饮,中午留在了营房。同桌的邢将军时不时看他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娄冠瞟他一眼,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邢将军嘿嘿笑了声:“侯爷,令郎近日如何?”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家里没有儿子管教,倒问起我的来了?”整个中军,都知道平江侯府上有位热衷发明各式护具、武器的世子,还时常拿新发明来热情邀请他们试用,任娄冠再怎么脸皮厚,次数多了也有些挂不住,他脾气爆,听邢将军这样提总觉得语气不怀好意,当场没好气地撅了回去。
  “这说的什么话?”知晓这位上司就这脾气,邢将军也不跟他恼,“我是说,前些日子,我好像看见令郎了。”
  娄冠:“你也喝花酒去了?”
  邢将军:“啊?”
  娄冠改口:“不是,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试炮场啊。”邢将军脱口而出,又往上找补,“我是说,在试炮场见到一位和令郎样貌相似之人,没说那一定就是令郎。”
  “少在这给我打哑谜,看着长大的,他你能不认识吗?”娄冠眉头紧锁,“到底什么情况,快说。”
  “军器局铸成的火炮例行检测试用,从神机营调了几个火炮手,我也跟着去看了。不过那日好像不是专为试炮,而是试一样测量炮筒俯仰角度的工具。你别说,那玩意用起来,指哪儿打哪儿,准得不得了!”邢将军兴奋道,随即看到娄冠瞪大如牛的双眼,低咳一声,回到正题,“我看跟在军器局工匠身边打下手的那人,有点儿像鸿臣。”
  鸿臣是娄仕云的字,娄冠这样的大老粗可取不出来,专程去找翰林院的大文人给起的,指望着他日后能当大官。现在别说当官了,怕是都要去当工匠了!
  “岂有此理!”想到早先鬼鬼祟祟的娄规,一定没跟他说实话,背地里指不定干了多出格的事。娄冠一掌拍在桌面上,碗筷霎时齐齐跳起,邢将军忙不迭护住自己的饭碗。
  “我去找他去!”娄冠起身就要走,被邢将军一把拉住。
  “怎么,你准备去掀了军器局?别忘了军器局现在是圣上眼中宝,正被重用着呢,你敢去闹事?”邢将军苦口婆心,“也不知道鸿臣怎么想起来去军器局,那地方是什么好去处,看那模样,他还挺高兴。这么大孩子了,给他留些脸面,等回家关了门再教训。”
  娄冠咬着牙,不置可否,沉着一张脸离开了军营。
  他带人去了军器局,一反常态进了门不吵不闹,没发脾气,叫来军器局大使伍旭,询问一番娄仕云近况,什么时候来的军器局,在军器局做了些什么,通通问了个清楚明白。
  伍旭心知露馅了,都带人找上门来,瞒是肯定瞒不过去的,与其他在这里不自量力地顶着,不如坦白告知,恭卿肯定比他有办法。等人一走,他便立刻向恭卿报信,最重要的,是让罪魁祸首娄仕云去解决此事。
  心里计划得好好的,谁知娄冠走时特地安排了两人看守伍旭,就是为了防止他通风报信,伍旭顿时傻了眼,追悔莫及。军器局里的娄仕云浑然不知,他反倒无人看管,反正晚上总归是得回家的,到时候关上门,想怎么揍怎么揍。
  出了军器局,娄冠提刀就奔向班贺住所。竟然敢哄骗侯府世子进入军器局数月之久,逼迫其与这群卑下工匠为伍,简直不将他这个先皇亲封的平江侯放在眼里。
  一个新上任不到一年的虞衡司郎中,不给他点教训,就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于是之后事情就成了眼下的局面,平江侯与护着班贺的陆旋对峙,想要脚底抹油溜走的娄仕云被亲爹喝住,臊眉耷眼地跨进门槛贴墙边站着。娄规娄矩双双跪在主子身边,满脸绝望心如死灰,眼中失去了所有光彩。
  “姓班的,你说,是不是你让我儿子去的军器局?”娄冠声如洪钟,夹杂着不可忽视的怒气。
  班贺不卑不亢:“下官只说过,要做下官的徒弟,就得去军器局,并未强迫世子。”
  到在师父面前表现的时候了!娄仕云梗着脖子表忠心:“师父说的没错,我是自愿去的军器局,没有任何人逼迫我。”
  “逆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亲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娄冠越想越气,看着娄仕云仍旧一副不服气的表情,怒火又往上窜了窜,一气之下,手中长刀挥舞,再次向班贺砍去。
  陆旋手中长棍伤痕累累,但在娄冠的几番攻势之下竟然还未断裂,见他再次发起攻击,毫不客气地出手阻止。带着点因对方蛮不讲理而生出的气性,压着打了两下,逼得气急败坏失了章法的娄冠后退几步,落于下风。
  见父亲要吃亏,娄仕云登时不乐意了,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前拦住陆旋:“你是什么人,敢对我爹动手!”
  身后班贺怕误伤,慌忙出声,陆旋及时收手,睨着娄仕云冷冷道:“你若没瞎,就能看见是你爹先动的手。你们父子如此无理霸道,连自保还击都不让?”
  “他……”说起来是他们没理,但娄仕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人打?他嗫嚅片刻,道,“大不了,我也让他别打了,你们都别动手。”
  这边陆旋被娄仕云牵绊住,娄冠才不管他们说什么,抓住难得的机会侧身攻向班贺。刀锋于半空划出一道弧光,从众人眼中闪过,照映着神态各异的面孔。
  班贺保持镇定,在陆旋的回护之下避开两步,娄仕云大惊失色,顾不得陆旋,转身奔向平江侯,身子一低,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亲爹的双腿,怕自己力气不够,整个人都挂了上去,让他寸步难行。
  平江侯高举长刀,身上像是绑了千斤秤砣,迈不开腿,仓促拿刀撑了一把,险些失去平衡摔倒:“混小子,你这是干什么,给老子放手!”
  “爹!”娄仕云抱着平江侯大腿,满脸悲痛,“您是我的生身父亲,恩重如山无以为报。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拜了班贺做师父,那他就是我另一个爹了!而今我两位父亲同室操戈,眼看就要出人命了,叫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这一番“双爹论”听得娄冠双眼冒火,几欲吐血。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学无术的混账!
  抬起的手微微颤抖,却终究不忍向这头脑不清的逆子下手,娄冠转而怒瞪班贺,紧咬牙根绷出一脖子青筋,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班贺也被娄仕云那番言论震撼,久久不能回神,接触到娄冠要杀人的眼神,表情格外严肃认真起来:“我这边不负责教世子文化的。”


第124章 小王爷
  娄冠不是没丢过人,但他从来没有这么丢过人。
  或许此时他哈哈大笑一声,说这个儿子他不要了,送给班贺,然后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会显得更体面些。但他不能,这是娄家独苗,就算是个傻子他也得全须全尾带回去。
  等回去就给娄仕云娶个媳妇,生完孙子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当个工匠也好,做个脚夫也罢,都随他!
  娄冠咬着后槽牙:“放手。”
  娄仕云犹犹豫豫不敢放,他爹最为信奉兵不厌诈,谁知道放了手会出什么事。
  “你!”娄冠不敢置信,“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爹,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蒲扇般的手掌抬在半空,无声威慑,娄仕云哼哼两声,不情愿松开手,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挡在了班贺前面:“爹,咱们回……”
  “吓!泽佑你家被抄了!”一道清脆的少年嗓音自门外传来。
  另一道稍稍稚嫩些的声音回道:“胡说,除了你皇兄,谁还有本事抄我家……坏了!我的天爷,还真是抄家!”
  那声音陡然变调,惊慌急躁之下多了几分哭腔,“师兄,师兄你在哪儿啊?呜……”
  冲进门内那一刻,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盯得阿毛刚嚎了一声便戛然而止,缓缓闭上了咧开的嘴。
  紧跟在身后的赵青炜被这场面镇住,迟疑片刻,才将另外一只脚跨了进来,俩半大小子站在一块傻了眼。
  好一会儿,阿毛才小心瞅着班贺,眉毛委屈地往下耷拉:“师兄,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班贺微微一笑:“啊,没事。就是……”他看了娄仕云一眼,“有客人,来拜个晚年。”
  赵青炜哪里见过这场面,吃惊又困惑,这场面,拜晚年?他睁圆了双眼,直盯着娄冠与娄仕云父子俩。
  全然没预料还有旁人到场,娄冠多了几分不自在,对这位尚年轻的亲王殿下自然不能像对班贺那样失礼,行了礼,主动开口道:“见过裕王殿下,殿下怎会来此?”
  赵青炜抬手指了指身后,众人这才看见门外还有个人,提着食盒的季长赢看见情形不对没敢进来,只在门外等着。
  赵青炜回答得干脆:“侯爷不必多礼。我今日入宫去探望母妃,母妃亲手给我做了些点心,正好给班郎中还有泽佑送些来。我这是,来得不巧?”
  赵青炜母妃是薛太妃,没有母家背景亦不受宠,于宫中地位低微。先帝驾崩后凭着育有一子受封为太妃,今上虽与之并无多深厚的情谊,但给予了对长辈应有的尊敬,待遇反倒比先帝生前好不少。
  按本朝制度,只有诞下龙嗣的妃嫔方有资格封为太妃,其余妃子无论老少会在皇帝宾天后被遣往皇家寺院养老,或前去皇陵为先皇守灵。
  即便受封为太妃,那些女子也不能与儿子共同前往封地,只许在宫中养老。皇帝特许赵青炜可以随时入宫探望母妃,直到离开京城前往封地就封,不仅是看在他年纪尚小额外恩典,也彰显几分皇家罕见温情。
  理智此时回笼,娄冠终于开始思考今日这一闹的后果。班贺就任虞衡司郎中以来,频频被召入宫中,委以重任,引得朝中非议,足见皇帝对其重视。这事要是被裕王捅到皇帝那里去,或是班贺上御前告上一状,他眼下是一时痛快了,之后怕是落不了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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