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病中杂事


  好在曹操没有也来这一通,只是听说他要走,几句干脆利落的辞行,并表示自己亦得济南相之职。
  这个职位,荀柔的伯父荀绲当年干过,所以当真算是有缘。
  当然,态度是干脆,曹操却备了一车礼物,可以说这也是非常真情实感。
  离家时走了八天,归家距离更远,还是只走了八天。
  将小侄送归家,与大兄彼此都默契的不多寒暄,荀柔快步走进家门。
  家中看上去一切与从前并无差别,父亲端坐堂中看书,淡淡点头,“回来了。”
  荀柔趋步上前,俯身下拜,只觉精神一散,下一刻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补注释:
  (1)古乐府诗
  (2)《诗经。小雅。采薇》
  第67章 病中杂事
  “……郁结……忧劳……伤口……”有谁嗡嗡说话,“……凶险……”
  河水滔滔,无数身躯在其中沉浮……
  土坑之内,伸出无数沾满泥土的手臂……
  无数陌生的面孔,男女老少,瘦黄的脸,凹陷眼眶,乱蓬蓬的头发,那些面孔旋转着、明灭着、紧紧挤在一起迫近,压得喘不过气。
  好疼,不知道出处的疼,就像整个身躯都着了火、通上电,疼得发麻,疼得没有着落,动都动不得……冷,虚空的冷,热量都不知从什么地方流淌出去,只剩下空的、虚浮、无力,几乎要坍塌,轻轻坠深渊去。
  他疲惫得想睡。
  睡着就好了,不必再面对那些脸,但总有点什么,冥冥之中的牵挂,扯着一根线,不放他睡着。
  热源从口中灌进,但好苦,好苦啊。
  为什么温暖的东西,要这么苦、这么奇怪、这么难吃,他都够难受了……但呕都呕不出来。
  他忍不住委屈的低声啜泣,但哭起来又更疼,疼得他只好止住哭,但还是疼,呼吸都觉得疼,他明明放得好轻好轻了,还是疼。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父亲……阿兄……阿姊……阿兄……
  你们都去哪了?
  都不要他了吗?都不要阿善了吗?
  面前黑暗中的脸,变成了山丘,茂密幽深,仰首难测,遮天蔽日的山林,湿淋淋下着雨,空气中全是草腥气。
  他就站在那里,脚定在地下,眼睁睁看着灰黄的浊流,翻卷树木砂石,迎面扑上来,将他完全淹没。
  直到这时候,他才开始挣扎,拼命将手臂伸出去,抓刨一切泥土,无视身上痛楚,拼命挣扎。
  他不能死,他有家人有牵挂,他想回家,不可以
  “呼呼呼”
  胸口疼痛辣呼呼的,又像有个洞在往里灌着凉气。
  抓心挠肺的疼,真的是抓心挠肺的在疼,不过疼着疼着好像能习惯了。
  荀柔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侧躺在床上,像才和恶龙搏斗一场,全身疲惫得一动不能动,连呼吸都放得轻轻。
  跪坐床边的青年,倾身探来,伸出手轻贴荀柔额角,幽玄深邃的眼瞳关切凝视,“叔父醒了?”
  “……公达?”
  “嗯。”荀攸轻应起身,“我去唤张君来。”
  “公达。”荀柔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荀攸回身来,“小叔父?”
  “无、无事。”
  看来是真的。
  他的确回家了。
  荀攸顿步,向旁边侍立的童子道,“去请张令来,再去通告慈明公,说小叔父已醒来。”
  童子拱手施礼的动作,有些不伦不类,但脚步却飞快,立即出门去了,荀攸回转身来,依旧在床边坐下来。
  荀柔疲惫的闭闭眼睛,又睁开,明明才睡醒来,却累得大脑都没法动,全搅糊成一团。
  “叔父至今已昏迷五日。仲景先生在父城为令,听闻,连夜赶来,”荀攸取葛巾给他擦去额上冷汗,缓缓道,“先生说叔父病在忧劳,多思少眠,不欲饮食,金疮久不能愈,心虚内弱不能抵御风寒,由是寒结于内。”
  心虚……嗯……心虚。
  荀柔听着大侄子一本正经报诊断,的确心虚,总觉得在受教训。
  “阿贤已将这数月之事告知,叔父深通医术,却为何如此不惜自身,以至于此?”荀攸眉心深结,又是担忧又是后怕。
  呜呜呜,别骂,别骂了,再骂都傻了,在反省,有在认真反省了。
  让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侄子,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荀柔觉得自己这回真的有点“厉害”。
  “公达,何时来的?”荀柔小心翼翼道。
  喉咙泛起鹅毛搔过的痒意,他忍不住咳嗽,又因带着伤口震动,只能压着声,一点一点的咳。
  少年姿容甚丽,脸色苍白,更衬得眸中漆黑,长睫如墨,眼角一点清润,亮到让人触目惊心,却让荀攸想起先前他瘦小一团,紧闭眼睛,呼吸微弱,唇边和胸口都沁着血的样子。
  “攸巳时前来探望,正巧叔父醒来。”他无声叹息,伸手轻轻抚过荀柔背后,掌下却能摸到起伏的胛骨,“醒来便好。”
  荀攸话才说完,急促的脚步便至,转眼比十年前成熟了好多的张仲景就已经走到了。
  张仲景身后,多年不见的亲哥扶着父亲,身后还跟着姐姐荀采。。
  他姐那眼睛,说不是大哭一个时辰,都不能肿成这样。
  荀柔心里顿时泛起愧意,垂眸不敢看,“父亲,阿姊,阿兄。”

第67章 病中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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