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何以致哀


  这个激动要抽过去的家伙,真的能用?郑太仰头望着那实在称不上聪慧的脸,忍不住担忧。
  “将军。”高顺以肘抵了抵吕布后腰提醒,心中也不由想起,那个在雨中苍白、俊美、优雅、清冷高贵的公卿。
  吕布自激动中回过神来,连忙向郑太拍胸口保证,必不让一个匪类进入雒阳,不让一个恶匪在此作乱。
  “敢问先生,”高顺客气上前,纵使尽量温和,仍然过分严肃的语气问道,“不知天子与太傅如今何在?”
  “自然坐镇宫中。”郑太以比梁肃平静、镇定、自然一百倍的语气回答。
  第127章 何以致哀
  暮色四合,黑夜已至。
  室内无灯烛,唯窗外火光映照,得一方光明。
  先前,张让因为刘协被救,激动起来给了他两下,接着也无暇顾及,将他和刘辩丢进玉堂殿,匆匆去组织北宫防御。
  天黑之后,时辰难以辨析,从喊杀声大小猜测,宫外的袁绍以及何进旧部在薄暮十分就已攻破皇宫大门,至南宫朱雀门外。
  如此,北宫被破,众宦官胁天子出逃,不过时间问题。
  就不知城中一切安排是否顺利?
  琉璃清眸被长睫低掩,一片晦涩。
  荀柔低头轻咳两声,压住炽热翻腾的气血。
  中平三年兴建的玉堂殿,高阔巍峨、金碧辉煌,但在幽暗之中,宽大的宫室四处漏风,钝钝的一阵一阵的秋寒萧瑟。
  呼出的气息却炽热。
  正反、清浊、忠逆、仁凶、善恶。
  是什么?
  这世间可有一切评判标准?
  袁绍是忠?曹操是正?众朝臣公卿是仁?董卓是逆?吕布是恶?天下黄巾是反?
  东汉若是一局棋,走到如今,已几乎陷于死地,根由并不在于历史上的董卓入京。
  查举制、宦官、外戚、皇权、冗官、阶级分化、土地兼并、天灾人祸、中原边疆……太多太多,归根到底,在于天下民心、在于制度,在于何进绝不敢、也不可能尝试的改革。
  在这个时代,坐在大将军这个位置,没有足够的才能和锐意进取就是原罪。
  宦官杀不死他,何遂高也活不长。
  他不救何进,也救不了何进。
  但何进死后呢。
  所谓群雄争霸、诸侯逐鹿、生民涂炭、百姓丧乱、众生其喑,然后进入中国历史中,黑暗时刻,魏晋南北朝,八王之乱,五胡乱华?
  越生活于这个时代,越绝望于历史的惯性。
  何进死不是偶然,宦官死不是偶然,汉末后军阀政治不是偶然,军政后阀阅世家政治也不是偶然,甚至由于世家政治引起的北方做大,少数民族入侵中原,也不是偶然。
  因果相依,有的种子埋得很早。
  改革还要**,是地狱级难度。
  但谁拥有二千年后记忆,穿越而来,眼看神州大陆,沦入黑暗,都不会甘心。
  成为太傅,到这个位置,坐望天下,似乎有那样一丝希望,让他舍不得放弃,想要尝试盘活这局棋。
  世间棋局,没有尘埃不沾身的执棋者,当他执起棋子那一刻,自己也身落棋局之中。
  现在城中乱吗?袁家是否会趁乱牟利?抓捕宦官家属,不知袁绍是否会想到?曹操占住大义,是否还会向袁绍退让?吕奉先能否守住城门?
  他能否得到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开始?
  将发烫的手掌贴在沁凉的地面上,荀柔发觉思绪有点飘虚,重复着过去。
  殿中嘈杂,是同被关进来的士族郎官,在不安议论。
  他被吵得头疼。
  能说点有用的吗?像没头苍蝇,嗡嗡嗡,嗡嗡嗡。
  “先生,”衣袖被轻轻拽了拽,少年天子小心依偎过来,“外间声音似乎变小了。”
  他细听了听,不由皱眉。
  的确。
  从喊杀声靠近,也有一两个时辰过去,如今声音竟渐低下去,没有开始那般斗志激昂。
  这不应该。
  历史上,皇宫被攻破了。
  是不习夜战,还是,城中又有什么变故?又或者……袁绍真敢刘协在外,于是放弃刘辩?
  “……陛下勿惧,让等不敢伤害陛下。”荀柔思维有些迟滞,顿了一顿,才开口安慰,“天时已晚,陛下可要休息?殿中无床榻”他趁机将天子推开一些,脱下外袍,一抖展开,“天气寒凉,陛下请覆此衣御寒。”
  “先生。”刘辩拽住他的衣袖。
  “臣在。”
  “先生勿虑,”黑暗中的声音带着哭腔,“若、若张让等徒欲以朕要挟天下,朕绝不相从。”
  黑暗。
  仍然是黑暗。
  看不清此刻表情和眼神。
  捏着他中衣的手,确确实实在颤抖。
  殿中一阵低泣。
  “臣等愿追随陛下。”
  一阵风过,荀柔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他们方才都在商议些什么啊……
  “先生?”
  “陛下在哭泣?”荀柔松开外袍,任其滑落,抓住少年天子的手。
  潮湿且冰凉。
  “并、并未。”声音着压着哭腔,死死拽住他的手。
  这个孩子,原来并没有人们以为的懦弱。
  在这个时候,荀柔不知是否该欣慰。
  教得太成功了吗?
  “宦官不敢伤害陛下,渤海王在外,宦官伤害陛下,毫无意义。彼已至穷途末路,为子孙、家族、身后万年名声为计,纵身死,也会保陛下安危,绝不敢伤害陛下。”

第127章 何以致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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