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9


  平时见了云清,她从不让他费心,什么事她都能处理得很好,无需他多言。原以为他们父女间没有什么话好讲的,直到此刻,万万千千想要细水长流慢讲时,却怕惊扰了她。
  他把上云清脉搏,摇头,眼泛泪花,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仔细掖好。
  天已沉沉黑下,不透一丝光亮,此时接近凌晨。云重明白,自己的女儿至多撑到明日酉时,也许……也许未必能过正午。
  玉玲儿端着热水回来,听到声响,云重擦干眼角泪迹,深吸一口气,起身让开座。
  “你来吧,我就先回去了。”云重说。
  “阿爸。”玉玲儿朝他跪下,“求您救救云清吧,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您了。”
  “起来,先起来。”云重弯腰扶起她。
  眼前玉玲儿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六爻石撮成了她与云清的一段关系,她们两个你不情我不愿,本以为荒唐至极,而这近半年的相处,却让他不得不有所改观。
  云清满意,玉玲儿也珍视,长久下去未必不好,成亲本就是寻个伴。
  “罗长老的云还丹云清已经服下了三颗,却没有半点起色,他是我族最厉害的药师,他都无策,我也无能为力了。玲儿,你是个好孩子,这几个月你照顾云清,辛苦了。”云重道,“等将来,你若是……”
  玉玲儿摇头:“阿爸,我愿意,我愿意一直照顾云清。”
  云重明白玉玲儿懂了他的意思,这么好的姑娘他不愿意耽误,就让她再陪完云清最后的这十几个小时吧。
  再看眼床上虚弱的云清,叹气离开了。
  玉玲儿坐在床边,拧干毛巾,细心为云清擦拭脸上。擦着擦着,玉玲儿再次压抑地哭出了声,指尖颤抖着轻抚她的脸颊。
  平缓情绪后,解开云清衣裳。桌旁有人送来的白色衣服,按他们族规,将死之人须着白衣白裤,一身素净地离开。
  擦拭完云清身子,玉玲儿拿过衣服,族人曾说帮她,她拒绝了,她要自己来,送云清最后一程。
  衣服底下还有一套,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
  她是药师,懂得死亡的可怕,也更珍视自己的生命。但因云清,她明白了生活不只有采药煎药,不只是一成不变地活着。
  每日看见她,等待她回家,为她做饭熬药,她心甘情愿也享受这份平常的美好。
  她已经离不开这些琐碎的时刻了,她爱云清,云清在哪她便去哪。
  玉玲儿最终还是没忍心为云清换上白衣,不愿扰醒她,也不愿见到那样的云清。
  她着一身素白,静静地侧躺在云清身边。
  直到天蒙蒙亮时,外面传来族人活动的声响,一夜未眠的玉玲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般,眼角再次滑出泪水。
  白遥休息了一晚,大早起来准备去看看云清情况如何,却见不少族人均往一个地方过去,她决定跟上去瞧瞧。
  一群人围在六爻石周围,望着圆坛上跪在六爻石前面的族长。他换了身衣裳,只是普普通通的寻常族人着装,意味着他放下了族长的身份,以一位父亲的名义祈求保佑,保佑云清安然。
  “族长从昨晚开始跪起,现在已经三个多时辰了。”有族人说。
  三个多时辰!
  白遥轻声道:“他是你们族长,跪了这么久,你们怎么不去扶一下?”
  族人见是白遥,知道她昨晚救了全族,于是答道:“族内规矩,无计可施的人去求六爻石,谁也不许打扰。”
  白遥看着云重,卸去了一身繁重,脱下重任,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仅仅一晚,他似乎苍老了许多,银发满头,面容消瘦。
  白遥望着出了神,女鬼在旁边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到,直到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
  “想什么这么出神?”女鬼问。
  白遥摇摇头,微微一笑。
  二人离开圆坛,去找玉玲儿,路上女鬼道:“你既然能有办法让半死半活的我还魂,云清何况还活着,有办法帮她吗?”
  白遥抿唇,摇头。
  “没有?”女鬼再问。
  “嗯。”白遥闷道。
  到了玉玲儿家,门虚掩着,白遥敲门没等来回应,轻声推门进入。
  往里走,药味越重。
  没走几步,白遥脚步停下了,不远处的床上,躺着两名年轻女子。女鬼心道不好,快步上前,见玉玲儿双目无神地睁着,才稍稍安下心。
  玉玲儿身子沉重地起来,动作轻而慢。这一晚,云清一次都没有醒来过,玉玲儿靠着她,听着她的呼吸,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云清还活着。
  一整晚,她时刻恐惧云清随时离开。
  “云清她……”白遥看她着一身白,以为云清已经离开。
  玉玲儿摇头:“昨晚躺下,云清一直没有醒来过,她睡得很好。”
  她的眼睛依旧红润,勉强笑着为白遥倒了杯茶,茶是昨晚的,已经凉了。
  白遥饮下,又涩又苦。
  女鬼留意到桌上还有一套白衣,白遥也注意到了。
  “那是……”白遥问,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玉玲儿看过去,笑中含泪:“云清的,待会儿我为她换上。”
  白遥快速眨眨眼,不显出异样,又饮一口苦茶。
  没待多久,云清醒了,但气力极弱,说不成话。玉玲儿套了件外衣,遮住里边素白。

第10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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