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小院轻言语,桃花求平安。106

  这里是姜家,是阿宁的闺房,他并不是第一次踏足于此,却比第一次更忐忑。他就像是正式入侵了阿宁的人生,在这里和阿宁亲昵,有一种隐秘且微妙的感觉,叫他只略略一想,就控制不住思绪乱飞。

  他想,这不合规矩。

  他又想,去他娘的规矩。

  姜婳惦记着他没有吃饭的事,掀开毯子就要起身,道:“我去让人给你弄点吃的,正好我也饿了。”

  “别。”程照按住她的肩膀,“已经有人去给我传膳了,只要你借我一张食桌就好了。”

  姜婳这才回过味来,看来是阿母允了他过来用膳。

  她便又躺了回去,跟他闲话起家常来,没说几句,侍女便拎着食盒进门,将晚膳就近摆在了躺椅边上的桌子上。

  程照的饭食与姜婳的病号餐不同,荤素一样不少,菌菇火腿汤倒是一样的。

  姜婳就在旁边看着他吃,然后发现他吃饭时也是极好看的,动作不急不缓,乌箸在他手里都显得高贵了几分。

  从外表来看,丝毫看不出来他家世贫寒,底蕴不丰,姜婳只觉得,他虽没有世家子的矜贵,但气度自成一派,或许是诗书浸淫,叫他身上总有些经年的厚重感。

  “不是说饿了吗?”程照停下筷子,舀了一碗汤,推到她面前道,“喝一点。”

  姜婳轻笑:“骗你的,我不饿。”

  她刚刚只是因为他没吃饭,这才寻了个藉口说自己也饿了。

  程照也明白过来,笑了一笑,自己慢慢将那碗汤喝了,又将桌上的饭菜扫荡一空。姜婳看得咋舌,看着挺清清瘦瘦的一人,居然还挺能吃。

  “那日你病得迷迷糊糊的,我也过来看你了。”他道。

  姜婳恍然:“原来真的是你啊。”她想起自己确实病得糊涂,迷迷糊糊中看见了程照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随即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她当时很难受,又以为是在梦里,便扯着他的袖子哭了,最后还用他的袖子擦眼泪。

  “我病糊涂了,不是故意要弄脏你袖子的。”

  程照也想起前几日的情形来,小姑娘发了热,红彤彤的小脸埋在被子里,看着可怜也可爱。他跟在姜夫人身后,余光不敢乱瞧,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然后不知怎么回事,他取代了姜夫人的位置,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小姑娘睁开了眼睛,眼睛里雾濛濛一片,大概连他是谁都看不清。

  但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味太过独特,在他起身要走的时候,她硬是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抓着他的袖摆不让他走,他不过是将自己袖摆扯了出来,她便哭了。

  她哭得细声细气的,小声小声地抽噎,叫他心里霎时软成一片,几乎化成了水。忙不迭将自己袖摆又塞回了她手里,可她还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怕她哭坏了眼睛,他只能小声安慰,可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无外乎“你别哭了”“你哪里难受”,最后倒把自己弄得酸楚了几分。

  她倒是哭着哭着便睡着了,睡前还不忘扯着他袖摆擦眼泪,弄得他袖摆上一片泪渍。旁边姜夫人看得十分感慨,让他去换了一身姜存的衣裳才作罢。

  姜婳皱了皱眉,开始熟悉地倒打一耙:“你是不是趁我生病的时候欺负我了?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拉着你的袖子哭。”

  程照无言以对,伸手将她身上的毯子裹紧,不紧不慢道:“哪是我欺负你?明明是你欺负我,就仗着我心疼,跟小孩子一样,抓着我的袖子不让走,让你阿母看了许久的笑话。”

  对于自己记不得的事,姜婳打死不认,轻哼一声抵赖:“你胡说,阿母都没和我说过,是不是你瞎编的?”

  “是是是,是我瞎编的。”程照也不争辩,只看着他笑。

  他背对着灯笼而坐,因此姜婳是看不清他脸的,只能从他面部轮廓颤动来推测他此时在笑,她也跟着笑。有人无条件地包容,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对了,我前几日是不是让你替我记着点事?”

  程照挑眉,慢慢叙说:“你在首饰店碰见个姑娘,穿着粉裙,手腕上系着一串玉铃铛,她说她姓赵。”

  他这般单独说来,姜婳那日的记忆又清晰了一点,只是还尚存疑惑:“就这么简单?”听起来只是很寻常的姑娘,她为何要特意让程照记下?

  不不,不寻常,自己记忆力很好,却不记得那日的具体细节,若不是让程照记着,她这会已经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你说你觉得她像姜锦。”程照最后一句说得格外缓慢,边说边观察她的表情,看着她的眼神从茫然无辜变成惊疑不定。他心里一紧,莫名觉得气氛凝滞起来,叫他呼吸不畅。

  那日听到姜锦这个名字后,他便特地去寻了姜存打听,可姜存连族谱都翻了出来,也没找到姜家有个叫姜锦的人。他便又去寻了荣叔买消息,荣叔干脆说姜锦这名字太过普通,找不到有用信息。

  姜婳无意识地喃喃:“是姜锦啊。”

  她后知后觉:“我是不是被她蛊惑了?”她曾在书中看到过,西蜀有一秘技,能以铃铛迷惑人的心智,叫人记起或忘掉一些事,且不留半点痕迹。

  此刻想来,那日的记忆倒真像被人强行抹除一样,只是抹的不干净。

  她看向程照,程照也在看着她,他意识到,阿宁还有许多秘密。不过不要紧,日子还长,他耐心地等,总会等到阿宁坦诚的那一日。

  姜婳莫名心生忐忑,但她以为这忐忑是姜锦带给她的,只浅浅皱了下眉头便道:“她的技艺练得不到家,我都记得呢。”

  程照失笑,都被蛊惑了还有心思说人家练得不好。他想了想,还是决心将今日看到的事说与她听:“今日你阿母扭了脚,那帮忙包扎的姑娘,手上便有串玉铃铛。”

  姜婳一惊,连忙追问:“她长得什么样?你看见了么?”

  “那姑娘个子高挑,眉梢有颗痣,身旁还跟着一个护卫和一个侍女。”程照今日正巧出了外勤,前往南安寺调查案子,彼时他就在佛塔之上,看见了下面那一幕。

  姜婳心烦意乱,裹着毯子艰难地翻了一边,半趴在躺椅上,背对着程照。

  到目前为止,那个疑似姜锦的赵姓姑娘是她遇见的最大的未知数。

  “姜锦是谁?”

  “一个很讨厌的人。”姜婳脱口而出,说完以后转头看了一眼,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告状,“她总是和我说起一些让我不开心的事,明明我是无辜的,但她只会指责我。”

  前世可以淡然处之的事情,到了如今,到了眼前这人面前,她却生出了些委屈。尽管知道说给他听也只能得些无用的宽慰,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告状。

  “你说她是不是很讨厌?”

  程照煞有介事地点头:“是。”

  姜婳笑了出声,说他:“你知道什么呀?”

  其实姜锦这姐姐面上做得很不错,只有一些小地方能膈应到姜婳,外人看到都会说她们姐妹和睦。这话听得多了,姜婳也觉得,好像真的挺和睦。

  如果不是临死前吵的那一架的话。

  姜家那位故交之子画了姜婳的画像要送给她,姜婳隐隐知道姐姐喜欢他,便婉拒了这份礼物。可这事还是被姜锦知道了,姜锦对她说了很多很过分的话,最后是以一句“你怎么还不去死”告终。

  时间隔了很久,但姜婳还记得吵架时姜锦扭曲的脸,以及她的恶言相向——

  “你为什么要存在?你抢走了爸妈,你抢走了我的东西!”

  “你抢走了我喜欢的人!你抢走了我的一切!”

  “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就没人跟我抢了,我要把我的东西都抢回来。”

  中心论点只有一个,她指控姜婳抢走了所有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姜婳对此不敢苟同,她前世就是病秧子一个,爸妈对她其实是怜惜更多,但其实更喜欢健康活泼的姐姐。至于那个男孩子,姜婳从来没有和他单独说过话。

  程照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出来,他道:“我知道阿宁很好,所以错的一定是别人。”

  姜婳忍不住笑:“你太偏心了,会把我惯坏的。”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信任实在太诱人,听着就让人觉得心情好。

  “我的心里全是阿宁,偏到哪边都没关系。”

  姜婳觉得牙齿泛酸,但心里却像灌了蜜水一样,甜得她吃蜜饯都觉得没味了。

  不过她还是存了一点理智,突然间灵光一闪,似有所觉:“我知道她接近我阿母是为了什么了……”

  她与前世长得一样,若那姑娘是姜锦,那姜锦肯定认出了她。不管这个“姜婳”是书里的原装还是穿书而来的外客,姜锦都对她都只有厌恶。

  那姜锦的心理便很好猜了,在她的认知里,姜婳抢走了属于她的父母,到了这儿,她们有了各自不同的家,那她就要抢走属于姜婳的父母。

  接近李氏应当还只是第一步。

  虽然这推断有些荒谬之感,但姜婳隐约觉得,这大概就是真相。

  她看了程照一眼,突然道:“你最近命犯桃花,说不定有桃花劫。”

  程照差点以为自己碰上了神棍,反问回去:“敢问这位仙女,有没有化解之法?”

  姜婳便开始装模作样:“得看你的心坚不坚定,若是坚定如一,那劫自然迎刃而解。倘若你心志不坚定,哼,你就死定了。”

  “桃花劫竟这般凶险?”程照陪着她玩,还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平安符道,“你看看这平安符能不能保我平安?这可是高僧开过光的。”他送到她面前。

  姜婳忍笑:“应当可以吧,你拿着便是,给我做什么?”

  “当然是求平安了。”他道,“让仙女保平安不得上供啊?”

  姜婳深觉有理,然后把这个平安符小心压在枕下,晚间睡着时都觉得安心。

第六十一章 小院轻言语,桃花求平安。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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