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 托梦

  县太爷无奈地叹道:“就是啊, 可冯家不惜开棺验尸,也要找出凶手。”

  宋枝落听完,弯起唇角。

  人死的时候没有发现异样, 却在人死后两个多月执着于报官查凶。

  有点意思。

  她靠在太师椅上,掀起眼皮, 懒洋洋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县太爷一愣,像不太相信宋枝落所言, “你愿意?”

  宋枝落不置可否,“就算走之前帮你的最后一件事了。”

  县太爷眉间拢起的阴云终于散了些,他从书堆里抽出一叠纸, “我找人去验过了, 是被人下毒而亡, 但据我们调查所知, 死者冯惜生前并未与人结怨, 不知道是谁要毒害她。”

  就这样一拖半个月,冯家多次前来施压,他已经愁的几宿睡不踏实了。

  宋枝落翻看了一遍案件卷宗, 整个事情看似简单, 却又处处诡异。

  当她把冯家的事情告诉景离时,景离思量片刻,“是人死在沈府的那个?”

  “正是。”

  “又是沈府, ”景离阴鸷地笑了笑,看向宋枝落的眼神深邃,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宋枝落欣然承认,“冯惜出殡那天我去了,她指甲里的黑斑明显不是痨病所致。”

  “中毒?”景离眉头皱起,心中猜了七八分。

  “嗯, 衙门仵作验了,确是……”宋枝落回忆着那日看到的冯惜尸体,突然停下,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

  宋枝落精致的眉眼轻蹙,“凡服毒死者,面紫黯,唇紫黑,手足指甲皆变黑,口、眼、耳、鼻间有血出。可我分明记得,冯惜死的时候,全身并无流血。”

  “那你的意思是并非中毒?”

  宋枝落摇摇头,“我想,我要去看看尸体。”

  “好,本王也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宋枝落就以陆祈的身份出现在县太爷面前,身后还跟着景离。

  县太爷惊得差点下跪,被景离止住,“你就当本王不存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枝落瞥了眼景离像座高山一样杵在那,觉得有些好笑。

  “好,好……”县太爷抬手擦了擦额头溢出的汗,正了正自己的乌纱帽。

  宋枝落敛了敛嘴角,对县太爷严肃道:“尸体在冯府?”

  “对。”

  “那走一趟?”

  县太爷不明所以,“做什么?”

  “有些事需要考证一下。”

  堂堂长安城的县太爷,对京城发生的事,该知道的也全都知道,包括那两起大案。

  他很早就知道宋枝落,又或是陆祈的手段,所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很快带着她去了冯府。

  冯新辉略显诧异地看着来访的一群人,语气并不和善,“县太爷,您这是何意?”

  县太爷指着宋枝落介绍道:“这位是协助破案的陆祈先生,有他在,毒害您女儿的凶手很快就会归案。”

  冯新辉虽对陆祈有所耳闻,但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目光里充斥着怀疑。

  宋枝落上前一步,声音平缓,“冯老爷,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冯新辉绷着嗓音,腰板挺得笔直。

  “在下想再开一次棺。”

  此话出口,饶是县太爷也是一惊。

  在那个时代,开一次棺已是对死者的不敬,何论二次开棺。

  果不其然,冯新辉脸上青筋暴起,有些震怒,“你们不去查凶手是谁,却要在这让我女儿遭罪?”

  宋枝落刚想开口,只见不远处冯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来,不解地问道:“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注意到宋枝落,“这是?”

  冯新辉气火上头,摆摆手没有说话。

  县太爷不得已又介绍了一遍,冯夫人同样将狐疑的视线凝在宋枝落身上。

  宋枝落微微一笑,“冯夫人,据我所知,是您让婢女去报官的。”

  冯夫人点点头,“不错。”

  “两个月前下葬时,你们都认为冯小姐是病死的,那为何时隔两月之久,突然又说冯小姐是被人害死的呢?”

  宋枝落不急不缓地说着,一字一句带着审问的凌厉。

  冯夫人脸色微变,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之前不是和衙门的人说了,是惜儿托梦给我的。”

  县太爷附和地点头。

  好一个托梦。

  宋枝落唇角掀起一抹笑意,“看来冯小姐真是在天有灵啊。”

  说完,她转头看向冯新辉,“我知道您爱女心切,一定不愿女儿死的不明不白。可您若决意不允在下开棺,那在下也爱莫能助了。”

  一半情,一半理,让冯新辉开始动摇。

  宋枝落眼见冯新辉面色缓和,添上最后一把火,“您女儿也许不是被人下毒。”

  “什么?”

  冯新辉沉着声音惊呼,凹陷的眼窝里写满错愕,就连一旁的县太爷都是一怔。

  “验尸的是衙门里经验老成的仵作,应该错不了。”县太爷小声提醒着宋枝落。

  宋枝落还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我有没有错,开棺一看便知。”

  这时候冯夫人终于意识到宋枝落意欲何为,握着冯新辉的手臂阻止道:“老爷,不行啊。惜儿已经遭了太多罪了。”

  冯新辉手背青筋暴起,像在做一个痛苦万分的决定,最后拿开冯夫人的手,抬头示意宋枝落,“陆先生,你不要让我失望。”

  宋枝落颔首,“冯老爷放心。”

  景离从始至终站在一群捕快的后面,旁观着里面的一切。他看着宋枝落清寡平淡的双眸里情绪迭起,嘴角渐渐染上一抹深笑,耐人寻味。

  冯惜的棺柩停放在冯府后院的一间空屋里,墙角点着皂角,驱散了不少异味。

  冯新辉唤来几个家丁,沉了口气,命道:“打开。”

  几个人费力地将厚重的棺材盖掀开,棺材盖落地时卷起一阵灰。

  因为冯惜逝于严冬,而眼下也不过四月中旬,温度不高,所以尸体腐化程度不重。

  宋枝落将自己的檀木箱展开,从底层抽屉里捻出一根细长的银针,一寸一寸插入冯惜腹部,再抽出时,银针前端赫然变黑。

  冯夫人见状,脸色一青,“这不是中毒是什么?”

  宋枝落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兀自从箱里的小格中取出一颗直径仅有半寸的银色小球。

  冯新辉眼睁睁地看着宋枝落捏住冯惜的下颚,迫使她微闭的嘴张开,然后将银色小球丢了进去。

  众人屏息等了半分钟,就见宋枝落戴上手套,慢条斯理地将银色小球从冯惜口中拿了出来。

  宋枝落柳眉舒展开,悬在心里的一点顾虑被打消,“从银针来看,仵作说冯小姐中毒死的是不假,但若冯小姐嘴里有过毒药,那它就会变成黑色。”

  说着,宋枝落举起那颗银球,“而事实是,它并没有变色。所以,毒药并未从嘴入喉。换句话说,冯小姐并不是服毒而死。”

  “那小女身体里的毒从何而来呢?”冯新辉问。

  宋枝落沉默了片刻,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冯夫人脾气噌的一下窜上来,刚想发作,冯新辉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息怒。

  宋枝落抬起冯惜的胳膊、腿仔细查看,却都没有可疑之处。

  毒液进入体内途径无疑只有两个,要么毒从口入,要么被沾毒的锐器划破皮肤,渗入血管。

  可她在冯惜身上没能发现明显外伤。

  宋枝落蹙着眉撩起冯惜散在肩侧的乌发,扯着她的衣服往下一拉,露出雪白的脖颈和肩胛骨。

  这举动,惊着了所有人,在场的男人都下意识的低下头不去看。

  冯夫人刚被压下去的脾气彻底被勾起,冷声呵道:“陆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就算小女已故,也不能这般无视她的清白。”

  县太爷在边上干笑道:“冯夫人,我想陆先生也是无意冒犯。”

  宋枝落没有理会冯夫人脸上气急的表情,她轻轻地拨动冯惜的头颅,直到看清左耳后的皮肤,满意地弯起唇。

  “冯夫人,您过来看看。”

  冯夫人不满地迈着步子走到宋枝落指的位置前,眼神一变,“这是怎么回事?”

  她目光所见,是冯惜左耳廓下一圈发青的皮肤,而最中间则是一个米粒大小的黑洞。

  隐约可以看见皮下粘稠的紫黑色血肉,有些瘆人。

  若是宋枝落没有留心这里,恐怕永远都不会发现。

  冯新辉见自己夫人又惊又滞的表情,很快凑上前看,当下也是一怔,“陆先生,怎么会这样?”

  宋枝落没急着回答,她另挑起一根银针试过毒后,才开口:“冯小姐体内的毒应该是从这块皮上创口流入血液,所以在她口腔内并无一点毒液残留。但这个黑洞并不像是利器所割……”

  县太爷忙问道:“那会是什么?”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的曲曲绕绕这么复杂。

  宋枝落思忖一瞬,清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响起,“若我猜的没错,那冯小姐是被一种有剧毒的毒虫叮咬后,毒发身亡的。”

  “毒虫?”

  “是的,有些虫类触角中含有剧毒,吸附在人体皮肤后会将毒液注入,从而留下这样一个黑洞。”

  “若真是毒虫所致,那冯小姐的死就不是人为了?”县太爷好奇地问道。

  “不,”宋枝落帮冯惜穿好衣服,然后正视着县太爷,解释道:“我曾看过一些文献,上面记载有毒之虫大多活于干燥的北方沙丘,长安一带鲜少出现这类毒虫。冯小姐被毒虫叮咬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都有待调查。”

第40章 四十 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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