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萧詹在中午的时候才回来,一身铠甲,意气风发,眉目有神满含威严,在帐外同身边的人交代了什么才进来,看着坐在桌案旁边面无表情的人,笑道:“可用过饭了?”

  苏和没有抬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萧詹也没逼他,自己脱了外面的盔甲挂在衣架上,在他面前坐下来。

  良如已经让人送了午饭过来,苏和用余光看了一眼,只见是几块大饼一碗青菜和一碗粥,比自己吃的要寒碜许多。

  萧詹将苏和眼底的意外看在眼里,笑着说:“行军在外,有什么吃什么,只有大官才吃得到好的,你如今管着我,我不敢惹你,自然得让你吃好喝好,免得你娇性子一上来,到时候难受的还是我。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和良如说,让他去办。”

  苏和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萧詹,再怎么不情愿,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胡来,帐外是将要到沙场拼命的人,那些人也许一辈子都吃不上什么好的,他一个没有半点功劳的人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往后我也吃这些就成,在这帐子里混吃等死的人,吃好还是吃坏也没什么不同。”

  萧詹嘴角的笑僵住,随即只是自己低头吃东西,没再说什么。早知道苏和心里的气还没消,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萧詹的饭还没吃完,魏大将军那边派人来传说是有要事相商,他二话不说丢下碗筷起身出去了。

  苏和在一边看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同情他,说到底萧詹也不过才十几岁,城府再深也免不了被那些仗着自己年纪大就随便使的人欺负。

  此地极北,一到夜里如冬天般寒冷,他昨天晚上虽然没醒,却也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身体都是蜷缩在一起的,睡得实在不舒服。而萧詹昨天晚上竟然还出去查探,回来才吃了口饭又被叫走,这身体怎么受得住?

  梦中的萧詹便是靠着忍才得到天下,想来这些与他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

  此刻他出不了营帐,萧詹怕他跑,所以由良如在外面亲自盯着他,而他也没什么出去的想法,他自己厚着脸皮,但是爹娘不同,他不能让爹娘跟着蒙羞。

  如此过了两日,良如在给他送饭的时候说了句:“用不了多久就要起战事了,两边全都憋着劲,一场定胜负。”

  苏和才不信,打仗这种事总要持续许久才能见结果,他只希望快点结束,要是等到下起了雪回家就更遭罪了。

  之后的一天夜里,苏和睡得正香突然被人叫醒,借着烛光,他看到萧詹已经穿戴整齐,将一套盔甲递给他:“穿上,别看样子普通却是好东西,我带你去看什么是真正的刀光剑影,上阵杀敌。谨之,我很厉害的。”

  在外面的良如嘴角却带着苦笑,主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就算厉害又如何?如今掌着兵权的人是魏大将军,这个小心眼的人已经明里暗里给主子下了许多绊子,就像这次五皇子带兵冲在前面,不管是胜还是败,魏狗贼都已经想好了法子来对付主子。

  主子明明知道却还要由着他们欺负,眼下竟然还要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小公子,这不是胡闹吗?主子真是疯了,连搏命都舍不得让苏小公子离开自己半步。

  萧詹可不管苏和愿不愿意,见他傻傻地站在那里不动,自己主动帮他穿:“一会儿你就站在我旁边,有专人护着你,我拿下主将的人头给你看好不好?”

  萧詹知道让苏和舒心的法子,但是他一辈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在沙场上的勇猛无敌,几年之后才会遇到的对手,他这次就让他们臣服,年年来朝进贡,也让苏和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护他一世张狂。

  苏和对死和血腥味充满恐惧,尤其是将梦中的一切变作现实,他更是本能的拒绝,摇头说:“五皇子,我被你胁迫来此地,无路可走,你不觉过分?我是胆小如鼠之人,没您那般气魄,您不要为难我。杀敌赚功名那是属于有志之士,苏和不是。”

  萧詹用带着冷意的指头摸上那张脸,笑着说:“由不得你。”

  苏和被他几乎粗暴的穿上那身据说刀枪不入的铠甲,而后被抓着后领跟提东西一样被提了出去。

  阳光下萧詹的脸上带着轻松笑意,再没什么能比和喜欢的人同生共死更让他开怀了,当年他借着孤独疯狂,在别人眼中那是纯粹不想活了,可他一次又一次地送刀枪剑影中活下来。当年尚且无事,这次被他视作珍宝的谨之就在身侧,他如何敢不活?

  魏大将军拨给萧詹的将士着实没眼看,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些才养好伤的人,这样的人带到战场上岂不是送死?

  苏和听说魏将军还将主意动到了皇上给了萧詹的那支精兵身上,奈何那些人只认皇令,这才作罢。

  苏和一个旁观者都听得气愤不已,倒是没想到萧詹居然能沉得住气,这人但凡能拿出对自己所用的半分气势,今儿姓魏的也不会这般嚣张。

  萧詹只是笑着安慰他:“别怕,这些人虽然上了年纪,但都是征战沙场的老人了,为大齐国流血流汗的人,从来不是孬种,我萧詹今儿承诺,打了大胜仗,绝不亏待各位。”

  他们都是跟着魏大将军的人,没想到会被当做弃子,曾经他们以自己是魏将军手下的兵而自豪,现在心中本就不忿,也看不上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便是皇子又如何?这天底下草芥人命的草包皇子还少吗?可是就那么一句“从来不是孬种”让他们红了眼眶,正是如此,他们哪怕缺胳膊断腿也是要为大齐国流血流到最后的人。

  苏和看着那跪倒在地的人,风沙吹在脸上,他在京城过的是富贵日子,从没经受过这等折磨,但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好像有热流涌上来。

  是,此时的萧詹与梦中那个人完全重合,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苏和不懂行兵打仗,哪怕梦中他做了大齐国的丞相,遇到几次外邦来犯,只知道找当时的大将军,从不在乎这仗该怎么打,在他眼里最重要的是那些历朝历代大家的字画,讽刺的是到最后他一样都没留住,更成了人人痛骂的奸臣。

  他在旁边听萧詹与将士们研究地图布局,要在哪个位置设置埋伏,怎样才能将来犯的强盗狠狠地痛击一顿,哪怕他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到底还是听不明白。

  他只知道那天晚上萧詹带着他去偷袭,风不温柔地吹着,等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还有刀剑相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的时候,他木然地站在那里。

  刀擦着他的脸过去,他双目大睁,一动都不敢动,只是下意识地又害怕地眼神去追逐那个人,他十分不想承认在这个时候他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他。

  这些便在大齐国边境作乱的人,他们压根不将前来讨伐的大齐兵马放在眼里,先前还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吃烤肉,此等散漫,被一锅端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苏和看着这些尚带着醉意的俘虏抱头坐在那里发呆,有几个还算清醒的正瑟瑟发抖,不住哀求着不要杀他。

  不管是什么出生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大都是一个样子,苏和想到梦中萧詹的狠辣和不讲前面,想来这些人是活不成了。

  倒是没想到他在众人不解地视线中说道:“我不会杀你们,给你们的单于报个信去,就说我萧詹来拿他的人头了。”

  这话到底太过轻狂了些,朝廷出兵也不过是想将外敌赶走,还边疆百姓一片宁静。

  “此处与王廷相隔甚远,若是冒然深入腹地,只怕我们有来无回。五皇子慎重,还是带着这些人早些回去的好。”

  萧詹看了那人一眼,笑道:“怕什么?有人想要我死,我怎么都得拖到那个时辰,有人正眼巴巴地盼着,我要是不如人家的意,多不好。闲着没事做,也没吃的,那只能有样学样去抢了。”

  苏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父亲总说萧詹是懂礼有才之人,听听这等口气,可真是有负父亲之言。

  萧詹只带着那些那一队精兵往王廷方向去,苏和倒是想同那些老兵在一起等着,只是萧詹绝不会给他自己拿主意的机会。

  送信的人脚程快,两国军马在半路上相遇,瞬时剑拔弩张。

  苏和被萧詹护在身侧,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这么灰头土脸的,要是给家里的母亲看见指不定比上次还心疼。也不知道他们在知道萧詹把自己掳走之后,他们是不是担心的厉害。

  这一次苏和学聪明了,他虽然不敢杀人,但也不会被吓到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了。听说单于手下有位大将军十分狂傲,此生最爱带兵打仗,见着敌人连血都是热的,见大齐国以区区数千人竟敢闯入草原腹地,当真是不知死活,尤其对面带兵的人不过是个嫩小子,更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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