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活着就是一场痛苦的反复温……219
“你要多少钱?”
郭喜芬僵了下,慢吞吞比了五个指头。
谢招娣看见后脸色难看起来,“我和他爸爸都是普通打工人,没有那么多钱。”
其实这个钱不是拿不出来,只是谢招娣没有拿钱的理由,况且这个钱确实会让她们这段时间过得紧张。
解南赶到的时候,谢招娣和郭喜芬仍在门口对峙。
12层回荡着郭喜芬愤的声音以及出现在解南眼前的解招娣难看脸色。
饶妙春质问他:“你能帮我杀了他吗?”
那个冷笑着看他的眼神里只有:你不能。
除了看着,解南你什么都不能。
饶妙春苍白着脸转身离开,解南沉默的在椅子上坐了很久,几乎与身后冰冷的石头融为一体。
等他僵硬的身体顿了顿,终于回神的时候,发现手机仍旧在闪烁。
看到一连串郭喜芬的来电以及现在解如龙打来的电话,解南眼神冷漠地按下接听。
“你他妈去哪了,家里有人赌债都堵到家了你往哪逃……”
解南挂完电话,直接往谢招娣这里跑。
郭喜芬看到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夹杂着终年萦绕心口散不开的愤怒,“钱呢!钱呢!那对父子你负责,钱呢!你还想不想我活了?!”
解南看见旁边白着脸的解招娣,拉着郭喜芬要出去。
郭喜芬啪地打开他的手,“你有钱吗?”
解南:“医疗费我会想办法。”
“你松开我,我问我女儿要钱,你有什么资格拉我?”郭喜芬涨红着脸要甩他的手,“快给我钱,我不想看到那对父子,我不想看到那对父子。”
郭喜芬痛哭出声,“他们害死了你爸,给我钱让他们走!我不想在家里看到他们!”
解招娣抿唇,看到摔坐在地上的郭喜芬,抬头看向解南。
好久不见,他还是这幅样子。
沉默,漆黑,
身边有着随时疯狂暴怒的郭喜芬,还陷在望不尽的深渊里。
“郭喜芬,我的话说的很明白了,就算给我也只能给你一半,我不可能帮你承担所有医药费。”
郭喜芬愤怒地指着解南,红肿着眼睛看解招娣,“难道你想指望他拿钱,连每月水电费都要我巴巴的要,难道你觉得他能拿出剩下的医药费?”
解南看着愤怒痛苦的郭喜芬,那对父子突然出现在她身前,让她彻底失去理智。
在那场车祸后,郭喜芬就避而不见那对父子。
只是解南想不到,郭喜芬会找来解招娣这里。
他去拉她,“没人想看你疯闹,她也没理由给你钱。”
已经有左邻右舍好奇地从家里出来,解招娣好不容易从以前那个氛围里逃离,解南不想让她再与以前有沾染。
“那你,你有钱吗?”郭喜芬红肿眼睛看他,拍打他胸口:“你为什么那么没用!解南为什么是你活着?你能干什么?你什么也干不了!你就是个废物!你还活着做什么!”
“够了!”解招娣看着发疯的郭喜芬,好像再次回到往日让她埋头到桌面不敢去看的场景。
谢招娣白着脸嘴唇颤抖:“这钱,我来出。”
“你别再打他!你们都给我走!”
眼前种种,都在把她往那个绝望的,你不是女孩一切都是由你而起的深渊里拽。
“你们都给我走!”
谢招娣从家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扔到郭喜芬面前,卡从她身上重重摔落到地面。
说完,她转身进屋啪地关上门。
郭喜芬颤抖着手捡起卡,看也不看解南只抬手把卡塞给他,“去,去给他们。”
她好似耗尽了所有力气说完这句话。
解南看着手里的卡,回到家,解如龙烦躁的坐在桌边喝酒,旁边年轻男孩局促的跟在轮椅男人身边。
解南垂下眸子,把卡递过去。
他说:“我送你们出去。”
男孩摇摇头,推着沧桑沉默的男人离开,他看着男孩蹲在轮椅前,艰难的背起男人,腿根颤抖,咬牙扶着扶手一层层台阶往下走。
解南站在门边,听着楼道里一声声沉重气喘在耳边响起,像一个石锤一遍遍重重落在他胸口。
身后房间酒气萦绕,空气不畅,好像从多年前起这里逼仄的空气就停止了流动。
解南看着男孩气喘吁吁上楼拿轮椅,擦掉额头的汗,瞥了他一眼又扛起轮椅下楼。
过了很久,解南移动沉重的身体,关上身后的门。
天已转黑,冷风飕飕如利剑般从胸口穿过。
走到校园口,忽然发现自己进不去实验室,他低头冷笑了一声,身体好像被周围夜色揉挤,无一处不散着疲倦。
而此时,有人的身体正被一躯马车肆意地被行驶、穿透、碾驰。
“解南,你能帮我杀了他吗?”女人凄冷的声音穿过耳膜,重重落下。
“解南,你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解南,你有钱吗?”
“你为什么那么没用!”
“解南为什么是你活着?”
“你还活着做什么!”
接连的声音闯入解南的大脑,像飞速涌动的毒液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夜晚冷风如刀,他反问自己。
他这样一个废物,没了实验,没了钱,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要好不容易从那个家逃脱的解招娣帮忙,他活着为了什么?
解南手指发颤,失魂落魄走到门口杂货超市,停在文具柜前,拿了张a4纸和铅笔,往外走经过杂货时,目光扫到一把匕首。
坐到一家人少的烧烤摊前,解南叫了很多瓶酒,点燃一根烟,白雾冲脸,睫毛眨也不眨,烟叼在嘴边手撑开桌上的白纸。
周围人声嚷嚷,他低头沉默地画起了画。
从勾勒那个思念的轮廓起,手就在忍不住颤抖,烟灰落在指尖,解南一无所觉。
从天黑到深夜,那个画画的姿势一动未动,只是手边已经一排空酒瓶。
周围喧闹的嚷声渐低,解南僵硬的身体才迟缓的动了下,像陈年忘上油的机器,每次磨动都是骨头干硬碰撞擦出血液。
漆黑的眸子静静落在那张画上,温和笑着的男人看着他。
解南上衣放着的匕首好像已经捅进胸口,缓缓旋转,往深处捅了又痛。
鲜血淋漓,他面无血色。
——“好儿子,等着爸爸,我一定会赶在你生日那天回来,带着你去报画画班。”
——“爸爸,我会好好画的,我要画的第一个人就是爸爸。”
解南攥笔的手青筋突起,紧咬的下颔发颤。
画上那个男人静静看着他。
而他是如此的窘迫。
贫穷,可怜,一事无成,只是一个没必要活着的废人。
解南喘息声渐重,紧捏着拳头才压住哽咽的泣意。
他颤抖着手在画上写:“爸爸,对不起。”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对不起,爸爸,我只是个懦夫。
对不起,爸爸,我好想你,我想去找你。
解南起身,左手摸到怀里的匕首,仓惶收回了手。
他看着手里的画,忽然暴戾揉成一团狠狠摔到地上。
他肮脏的手,不配再去碰这张画。
血液沸腾,在黑夜的愤怒喧嚣中不可收拾的决堤,仿若一朵黑玫瑰在胸口攀岩生长,每根荆棘都刺穿血肉。
解南,去杀了他。
杀了他。
你只是个废物!
杀了他揭露所有罪恶你才配活这么久!
杀了他你就可以去见爸爸了。
太累了。
解南,没人需要你。
那大概是你唯一能做的有意义的事。
往学校走,穿过整个青连大从东门离开,直着往前走半个小时你就可以到那个男人家。
无论是谁蘸着你的血保博还是在你的坟前大搞媒体狂欢。
根本没人在意。
解南你就是个废人,你不必活着,你只要痛快干掉罪恶就够了,你可以见到爸爸,可以对他说你真的很想他,可以对他说对不起你让他失望了,可以对他说只有你在乎我所以我来找你了。
但你真的没办法,活着就是一场痛苦的反复温习。
解南眼里的浓烈血色疯狂燃烧,魔鬼的双手已经按在他肩头,唯有鲜血可以浇灭愤怒和绝望。
寒风锐利,刮面如刀。
他大步往前走,忽然袖口被抓住,一个害羞、紧张、温柔的声音闯入他耳朵。
他转身,女孩咬唇,疲累紧张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穿过他漆黑的眸子,指向不远处红色亮灯钟点房。
“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