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163

  杜仲是早就在城里的烟花柳巷耍了几夜,直接在城外会和。

  府里每几日会有小贩来送菜。陈峰扮成牛车夫,驮着半车白菜慢悠悠的从后门出府。汉西王楚浔就藏在白菜垛里,轻轻松松出了城。

  一行人分三路出城,在京西驿路边汇合。杜仲事先准备好两辆马车,五个人快马加鞭往禹州赶。

  寒冬腊月,驿路上枯叶满地。两辆飞驰的简陋马车激起碎石无数,车后一片黄土弥漫。

  乔七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快的马车,他和杜仲坐在一辆车上,躺也不是坐也不是,两个不相熟的男人整日里除了面面相觑无事可做。

  杜仲临行前一日宿醉,头疼欲裂,可是这车上一股子浓重的葱姜味,搞得他都要吐了。

  第一日晚上吃过晚饭,杜仲赫然见到乔七从怀里掏出脏兮兮的几片葱姜来含到嘴里,杜神医使劲捏着太阳穴,浑身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乔老太爷,您这一路上含着葱姜是为何?”杜仲嫌弃的指指乔七问。

  乔七一愣,把嘴里含着的葱姜吐到手上,看了看笑道:“嗨,我们当仵作的习惯。一闻到怪味就用葱姜挡一挡。”

  “怪味,什么怪味?”杜仲不解。这车上就他们两人,他还没嫌弃乔七呢,怎么人家到嫌弃起他来了。

  乔七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指指杜仲的嘴说:“杜大夫昨夜没少喝吧?头疼?宣德五年的杜康。”

  杜仲一听愣了,昨夜玩的痛快,他大手一挥开了一罐上好的杜康酒,一个月的月银打了水漂,只是那掌柜的说这酒是宣德元年的。

  “老太爷好眼力,不对……好鼻子。只是这年份说的不对,我喝的酒要比宣德五年的杜康贵三倍。”杜仲得意的伸出三根手指。

  岳丈大人捻着花白的胡子还是笑。

  “神医多半被坑了。”

  “此话怎讲?”杜仲微露不悦,半信半疑的问。

  老爷子娓娓道来:“宣德五年汉西闹虫灾。高粱米大半被虫糟蹋。酿酒人借机低价籴米,然后把掺了虫子的米冻起来。这一冻虫子就死了,才好把虫子捡出来,只是高粱米也糠了。酒家只好掺一些小米一起酿酒。外行人看上去颜色口味没什么区别,可是味道毕竟不同。再有,这杜康酒喝醉后不会头疼,可是只有宣德五年的酒喝了会头疼。”

  “这……”杜仲戳着生疼的脑壳愣了半晌才问:“您这是喝了多少酒才能分辨出来呀。”

  乔七呵呵笑着,露出稀疏发黄的门牙说:“不瞒您说,酒确实喝了一辈子,我们每日里验尸,回家来总得压压惊。只是这宣德年间的陈酒我是没喝过。我们当仵作的,哪里喝得起那么贵的酒。也就是上集市打点零酒喝。”

  他又指指鼻子说:“我就是有个好鼻子,在衙门里接触三教九流,闻过这酒味罢了。”

  ”嘿!”杜仲一拍桌子说:“王爷这女婿怎么当的?老丈人连好酒都没尝过。”

  乔七吓得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人家王爷看得起我们巧儿,吃好喝好,养的和水葱一般,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一说到巧儿,乔七脸上现出得意的笑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油纸包来说:“咱们的车子是不是要歇歇?我看巧儿还没吃饭,我给她送些吃食去。”

  杜仲也想起刚才晚饭时楚浔和巧儿都没下车,自己也该过去看看。于是起身道:“咱们一道去。我去看看王爷。”

  两人一起下了车,走到隔壁静悄悄的马车跟前,乔七先凑到窗前小声说:“小民乔七给王爷请安……”

  马车里楚浔正半靠在巧儿怀里。他翻江倒海吐了一路,眼下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没成想老丈人此时来请安,还是用这么不伦不类的礼数。

  巧儿一听爹爹的声音也吓了一跳,她赶忙回道:“爹爹可是有事?”

  “没啥事,只是惦记着你们还没吃饭。你刚在集市上见了羊肉蒸饺,知道你爱吃特意包了几个来。快些趁热吃,要不一会羊油凝上了就膻了。”

  车里的楚浔一听到羊油二字,颦起眉头来,赶忙用帕子捂住嘴干呕起来。

  杜仲在车外听见动静,直接掀起帘子上了车。

  只见楚浔靠在巧儿肩头上,难受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是吐了几次?没用药吗?”杜仲问巧儿。

  巧儿无奈摇头说:“哪里吃的进去药,都吐了。杜大夫快快想想办法,再吐下去心疾要犯了。”

  杜仲过来,全神贯注号脉,身后却响起动静,还传来一股子葱姜味夹杂着羊油味。

  ”爹爹!”巧儿有些为难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乔七。老丈人不请自来,已经爬上马车了。窄窄的车厢里一下子挤了四个人。

  一直合着眼的楚浔终于坐不住,勉强睁眼坐直些叫:“岳父大人……”

  话音未落,一阵心悸就袭来,他深深喘了一口气。

  正号脉的杜仲摸着杂乱的脉象连忙不客气的喊:“别说话。”

  “杜大夫怎么如此不恭敬?”老丈人为女婿打抱不平。

  在汉西人眼中,藩王和皇上的地位不分伯仲,乔七每次见到女婿都有三拜九叩的冲动。他哪里听得了杜仲这样的口气。

  乔七心想,就算有人敢吼楚浔,也得是自己的宝贝闺女呀。

  此时车厢内却响起三声叹息。剩下的三个人都不知该如何接乔七的话。

  杜仲这一下可知道巧儿心直口快的性子随谁了。

  他看看楚浔,刚想开口,又想起身后的老丈人,只得好声好气的问:“今晚找个客栈歇歇吧?”

  王爷连眼都没睁,直接摇头。

  晚娘母子在京中,他实在放心不下,况且他也想早些见到程破空的尸首,一验真伪。

  杜仲知道他的性子,只得无奈的掏出银针,同时伸手解开楚浔的领口。

  楚浔吓了一跳,一把握住杜仲的手,睁开眼朝巧儿使眼色。意思是让巧儿把乔七带下去。施针的时候他不愿意外人近身。

  可是老丈人却没觉得自己是外人。他转过身去掖了掖漏风的棉布门帘子,嘴里嘟嘟囔囔的说:“这么冷的天,扎什么针?受了凉不是更要命!”

  杜仲一听立刻拉下来脸来说:“我给王爷施针止吐。老爷子莫非有微词吗?”

  “止吐哪里用得着施针?含一片姜不就好了!”他说着又把嘴里的姜片吐出来放在手掌上。

  楚浔觉得酸水往上涌,心跳又乱了。

  “我的老爷子……”杜仲快要没耐心了。

  “您就别在这捣乱了,王爷这么金贵的人,怎么能跟仵作似的成天含着葱姜?再说这是王爷的老病根了,我跟了他多年试了各种法子,也就施针管点用。”

  乔七一听也来了劲,他从杜仲身后爬到楚浔身边说:“我们当仵作的怎么了?我们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新入行的把苦胆都吐出来的有的是,还不是就用这个土法子治了。姜不管用就加葱,实在不行再加两片蒜,没个治不了的。您这当大夫的不是也治不了自己的头疼,手艺不行连累着我们王爷活受罪!”

  乔七把对杜仲的不满一股脑发泄出来。一旁的巧儿看的胆战心惊,生怕爹爹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爹爹休要胡说。”

  乔七一看自己亲闺女也不帮着他,气得扯着嗓子喊:“咱们一家子的脑袋都拴在王爷的裤腰上,王爷有个好歹我们都活不了。我能胡说吗?”

  楚浔脑中划过裤腰上别着几个脑袋的情形,脑仁里嗡嗡作响。

  巧儿平日里一味的听话省事,他没想到娶妻也有麻烦事,就是这位老丈人。

  杜仲此时彻底被激怒了。他捻着已经扎进楚浔胸口上的银针气得发抖。

  “本神医药到病除,你们仵作也就是对付对付死人,怎么还到我这里指手画脚了!”

  “啊……”楚浔突然痛呼一声,他紧紧锁住眉头,手掌抚上心口。

  “王爷……”巧儿一见楚浔脸色不对,立刻扑到他身边。

  此时杜仲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了,赶紧松了针急急的唤楚浔:“爷,怎么了?听的到我说话吗?”

  楚浔疼的脸色铁青,攥了拳头抵在心口上,一字一顿的说:“你们都少说两句。都来!”

  “都来什么?”

  “都来?”

  杜仲和乔七两人同时问。

  巧儿毕竟是枕边人,一下子明白了楚浔的意图,她小手一挥脆生生的说:“葱姜和施针都来。只要王爷坚持到了禹州,就算你们两个一块的功劳。”

  ”我……”杜仲还没受过这么大委屈,他气结道:“凭什么要和他分功劳?”

  乔七却是喜笑颜开的从怀里掏出姜片来递给女婿说:“乔家世世代代都是仵作,嘴里都是这个味儿。王爷莫要嫌弃,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93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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