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行泪65

  江恒转过头来同她一笑, 笑容惨然, 孟知语收了声,接过篮子, 拿出些水果, 摆在墓碑前头。

  虽然她不认识江忱,不过她们既然能生得七八分相似, 这也是一种缘分。即便为了这缘分,她也尽这一份心意罢了。

  “愿你一切都好。”孟知语道。

  江恒始终沉默不语。

  二人在那儿待了会儿, 下山的时候, 孟知语问江恒:“你要同我一起下去吗?”

  江恒摇头,孟知语便转身一个人下山去。

  这一日,江恒没再过来。

  孟知语想,他应当是走了。

  她收了东西, 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一晃眼仿佛过了半辈子似的。

  益州同京城,一个在南, 一个在南。天南海北, 相隔千里。

  在她眼前浮现出陈祝山的脸来, 那还是十五岁的陈祝山。

  ·

  又是一个深夜。

  李元捂嘴打了个哈欠, 瞅了一眼时辰, 思忖片刻,进门去。

  “皇上,夜深了,您该休息了。总这样熬夜, 对身子也不大好。”

  陈祝山揉了揉眉头,喝了口微热的茶水,打起精神来,“什么时辰了?”

  李元报出时辰来:“子时二刻了。”

  陈祝山低应了一声:“哦,又子时了。”他有些感慨,一顿,又问:“公主睡了吗?”

  李元已经可以得心应手地回答:“睡下了。皇上可是要去栖霞宫?”

  陈祝山摆手,嗓子带了些哑:“不去了,她不愿意见我,那便不见吧。”

  李元应了一声,低下头来,在旁边候着。

  一年多了,皇上一直当温慈公主还在,宫里上上下下也都陪着。没谁敢说出来。

  先前,只有皇后娘娘敢触这逆鳞,时常同皇上争吵,把这事实□□裸戳破,丢在皇上眼前。

  皇后娘娘常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不知道她会死吗?你知道。你还是把她放在那个位置,你才是凶手。我们都是帮凶罢了。你如今做出这些样子,怪罪我们,不过是因为你不想,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虚伪。陈祝山,你虚伪极了。”皇后娘娘已经不是从前的皇后娘娘,她如今大胆极了,直呼皇上名讳。

  太医说,娘娘精神受了些刺激,已经不大好。

  但那也是从前了,如今皇后娘娘也不在了。

  李元低着头,思及从前,也不过一年半载,事情竟这样天翻地覆。

  皇上自从温慈公主没了之后,便下令将皇后娘娘禁足,剥夺了她的金印,只挂了一个皇后的虚名。但皇上又隔三差五便要去见一见娘娘,同娘娘争吵。

  宫里时常能听见娘娘声嘶力竭的笑声,李元在外头听着,觉得娘娘确实是不大好了。

  沈国公之前还时常来求见求情,后来皇上挑了许多沈国公家的错处,沈国公自顾不暇,也顾不上皇后娘娘了。

  谁能想到,皇后娘娘竟会与人私通呢?

  李元回想起来,仍旧觉得不解。可这又是千真万确的,皇后娘娘与那侍卫,是捉奸在床。好些人都瞧见了,那日皇上脸色铁青,震怒之下,直接下令发落了皇后娘娘。

  那侍卫倒是个忠心的,竟也跟着娘娘

  一心求死。

  可这忠心并无用,反倒惹怒了皇上,皇上更加生气,直接处死了皇后娘娘。

  那日是皇上亲自端的牵机酒。

  皇上亲眼看着皇后娘娘去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听说牵机酒剧毒,人饮后五脏六腑都会化掉,变成血水。

  李元没见过,温慈公主是喝了这酒去的,如今皇后娘娘也是喝这酒去的。有人说,皇上亲自送皇后娘娘最后一程,是为了保全皇家颜面。

  李元却觉得不是,皇上只是为着温慈公主。所以他要亲眼看着皇后喝牵机酒。

  或许,皇上也想尝一尝那滋味。

  至于他们所说的颜面,李元觉着皇上一点也不在乎。

  皇上是一个顶不皇家在乎颜面的人,李元甚至觉得,倘若能,皇上是第一个最不要脸的人了。

  他思绪走神,回过神来,听见皇上唤他:“长春宫那边如何了?”

  李元忙答道:“回皇上话,挺好的。”

  长春宫原是冷宫,皇上下旨,将那边重新修葺了,改为旁的用处。

  这一年来,皇上将朝堂上的人都大换血,从前那些太傅将军,尽都打发出去了。

  说起林将军,又得提起贤妃娘娘了。

  贤妃娘娘先前被禁足在宫中,禁足结束之后,整个人也跟着精神不大好。同她说话,她都有些迟钝。

  皇上说看着她烦,兴许是因着看见她,便想起温慈公主来。

  故而李元时常觉得,皇上是清醒的。他明白温慈公主已经去了,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皇上说看着贤妃娘娘烦,便叫人把贤妃送到外头的清心寺修行去了。

  这事儿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贤妃娘娘走了,皇后娘娘也走了,宫里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起先那些闹腾的娘娘们,也都收敛了不少,宫门都不大出。

  或许是出的,不过因着皇上已经不常见她们,只有空去栖霞宫待一会儿。所以,显得她们不常出门罢了。

  皇上听了他的话,又沉默下来,似乎在看着某一处发呆。

  皇上已经许久不曾笑过了。

  外头的灯火还亮着,皇上起身,叫人拿了一盏灯来。

  李元连忙跟上:“皇上要去哪儿?夜深了,叫些人一起吧。”

  陈祝山摆摆手,独自往前走去。他一个人去了长春宫,长春宫修葺过后,新添了许多植物,瞧着有了些生机。

  这里的灯孤零零地亮着,陈祝山拎着灯笼走过通道,仿佛看见有个小姑娘急匆匆地跑过来,撞进他怀里。

  他喊出那个名字:“知语!”

  但是声音散在风里,连虚幻的人影,也散在风里。

  他停下脚步,灯笼被风吹得晃动起来,影子便也跟着动起来。

  但也只有这些动静了。

  这里没有知语。

  陈祝山往前四周空寂的宫殿,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来气。

  知语走了,连同他的那些生机一起带走了。

  从前他以为知语是凭借着他而有生机,如今才发觉,那条线必须系在那儿,倘若有一端断了,这线也断了。

  他开始逐渐地枯萎。

  他之所以枯萎,正因为他相信知语走了。

  他一方面相信,一方面强迫自己不信。

  他派人去跟踪江恒,但是没有什么音讯。这也是应当的,因为江恒并不爱知语,知语同江恒心里的人长得像,但是终归只是像。

  只有在他心里,孟知语是孟知语。

  但如今,也被他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剁椒狗男人头。

第五行泪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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