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51
“曲老师。”
“嗯?”
“你生日快乐吗?”不知怎的,把刚刚商晓冉问过的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曲清澄看着她笑:“你这个小孩子呀……”
她走到祝遥身边,把手里分空的蛋糕底座扔进垃圾桶,伸手揉一把祝遥的头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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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放学,祝遥坐在一辆出租车上,在学校门口等。
远远看到曲清澄的车开出来。
“就是这辆,跟上去。”
祝遥也不知道自己尾随曲清澄是要干嘛,猥*猥//琐*琐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办公桌上的那束百合。
也许是因为手机上名为“郑先生”的一个来电。
也许是因为曲清澄藏在金丝边眼镜后带着笑意却并不开心的眼。
下车的祝遥吃了一惊——
这不是祝映岚给曲清澄订好的R西餐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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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遥想了一下,还是跟着曲清澄走进去。
报了徐一庚的名字和手机号,果然,订座还没有取消。
之前她已经跟徐一庚说了曲老师有事不能来吃饭,徐一庚丝毫不意外的叹口气说“我要汇报给祝总”。
祝映岚快把祝遥的手机打爆了,祝遥一个都没接。
不过订座是不会取消的,祝映岚总觉得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还有转机。
这样想想,祝遥又觉得祝映岚并不了解她了。
走进餐厅,祝遥觉得身上的校服外套有点惹眼,脱下来捏在手里,走到徐一庚预订的桌边。
她对这张桌子很满意——角落、靠窗、避人耳目。
一看就不是什么干好事的地方。
正方便她四下观察,很快发现曲清澄坐在左前方一张桌边。
曲清澄的座位背对祝遥,祝遥是从斜放双脚上的复古高跟鞋认出曲清澄的。
那么,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就是郑先生了。
祝遥偷偷打量着他的脸,发现很容易将他与曲清澄桌面的那束百合联系起来。
白皙干净的。鬓角修长的。面目模糊的。
放在桌上微蜷的手,指甲修剪成短短的椭圆,手指看上去干燥而温暖,应该是从事医生或者公*wu*员之类的职业。
很喜欢曲清澄吧,脸上一直带着笑。
祝遥从郑先生不断嗫嚅的双唇里,根本看不出他在跟曲清澄聊些什么。
是“第二次见面我觉得你很不错”?
还是“待会儿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又或者“该跟爸妈商量一下我们结婚的事了吧”?
祝遥发现自己对曲清澄的生活一无所知。
见到了这个送百合的郑先生又怎么样呢?自己对他与曲老师关系进程的了解,是个妥妥当当的零。
温柔的带笑的受欢迎的曲老师,变成了一个扁扁的平面,一个薄薄的纸片人。
连带祝遥的一颗心,也被什么重重的东西压扁了。
“谁是曲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一瞬变成了幼稚到可笑的伪命题。
在“曲老师”的身份之外,曲清澄还作为“曲清澄”这个人鲜活着,盛开着。
郑先生和他的百合花,让祝遥变成了墙角飘摇的狗尾巴草,变成了独自在角落偷窥的阴暗影子。
祝遥,真可悲啊。
也许是R西餐厅生意太好,这时才终于有侍者,注意到角落里不声不响不招呼人的祝遥:“小姐,预订的套餐全上么?”
祝遥掩住眼睛,感受着指间的液体,带着与百合花蕊上冰凉露珠截然相反的温度:
“不,要杯柠檬汁吧。”
酸的像青春期特有心情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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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发生后来那件事的话,祝遥想自己大概再坐十分钟,就要绕到餐厅另一边悄悄溜走了。
当那个一身皮衣的女人走进来时,祝遥还没意识到这打扮又酷又飒的女人,会跟曲清澄有什么关系。
女人走到曲清澄她们桌边,把一头卷曲长发撩到一边肩上垂着:“郑先生?”
笑了一声:“没想用尊称来着,但我不知道你全名啊。”
要不是这样奇怪的表述,和郑先生脸上错愕的神情,祝遥就要以为这踩着一双高筒靴气势汹汹的女人,是来找郑先生麻烦的前女友了。
曲清澄站起来:“晟涵……”
女人冷笑一声:“你怎么不叫我杨小姐呢?跟你面前这位郑先生一样。”
祝遥发现自己双颊猛的发起烫来,她替曲清澄尴尬不已,当曲清澄成为餐厅无数双眼睛假装不经意扫过的焦点。
祝遥把柠檬汁的吸管在齿间咬成扁扁一条,想起商晓冉紧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的那四个字,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
可这件事带来的震惊,并没有盖过她替曲清澄涌起的灼热的尴尬。
于是祝遥意识到,也许自己的潜意识里,早就觉得曲清澄是这种人的。
会跟女孩子柔软的牵手。一头柔软垂落的发丝跟另一人的长发交叠在一起。比起男人送的捧花,也许她更适合跟一个什么女孩子一起,种下一盆满天星或向日葵。
祝遥看了那被唤作“晟涵”的女人的背影一眼,又看了一眼。
她发现自己对那女人的兴趣,要比对郑先生大得多。
杨晟涵今晚明显是来找茬的,操着一口老邶城腔质问郑先生:“你丫知道曲清澄喜欢男的女的么就跑来跟她相亲?”
“约一次不够还约第二次?还约生日这天?”
嗯?不是男朋友,是相亲去对象?
曲清澄说:“是我自己答应的。”
杨晟涵冷笑一声:“你为什么答应啊?为了刺激我让我吃醋呗?”
“不是,我没那么无聊。”
“那为什么?你是不知道我在追你么?跑来跟臭男人相什么亲?”
曲清澄制止:“别说这么不尊重人的话……”
杨晟涵“哈”一声笑得更冷:“收起你那知识分子家庭虚伪做作的一套!跟我这儿装什么装?你敢说你不喜欢女人?”
曲清澄不说话了。
良久,她抬头对坐在对面的郑先生说:“对不起。”
那一刻祝遥是很震惊的,她没想到曲清澄在众目睽睽的场合会有勇气承认。
郑先生显然消化了一会儿:“我当然知道这种情况存在很正常,可你这种女孩子,要选这条路的话会走得很艰难……”
杨晟涵拍了一下桌子:“你知道个屁!”
“曲清澄,我在朋友聚会上对你一见钟情,你知道我不是玩假的,你明明也是这种人,不敢接受我就是怂!”
祝遥看着杨晟涵穿皮衣的背影——她对杨晟涵的感觉很奇妙,既痛恨杨晟涵的咄咄逼人让曲清澄难堪,又对杨晟涵那孤注一掷的决绝姿态讨厌不起来。
知道曲清澄答应了相亲后决绝的跑来,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曲清澄吧。
那是祝遥以后的很多年里,都以为自己没有的、缺失的、羡慕的东西。
曲清澄已经恢复了镇定:“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
“因为你怂?”杨晟涵问:“还是因为……你不够喜欢我?”
曲清澄说:“对不起。”
杨晟涵冷笑:“我明白了,你就是在利用我,就像你利用郑先生一样。”
“别把人都当棋子,曲清澄,你这样是要遭报应的。”杨晟涵愤愤丢下一句:“你最好先想清楚,你到底要当一个什么样的人。”
踩着高筒靴蹬蹬蹬的走了。
等曲清澄和郑先生坐下,餐厅里又恢复了熙来攘往的吵嚷,祝遥从郑先生嗫嚅的嘴中,又不能判断出他在说什么了。
只是神情逐渐失望了下去。
大概十分钟以后,曲清澄站起来,郑先生跟着站起来。
祝遥隔了几步走出餐厅的时候,曲清澄正在门口跟郑先生话别,门童把郑先生的车开过来,郑先生就开着车走了。
那时的祝遥心里有种笃定的感觉——她再也不会在曲清澄的办公桌上,看到那种带露珠的百合了。
曲清澄对门童交代了些什么,穿上风衣外套,顺着路边慢慢走?
嗯?不开车?
祝遥趁着夜色的掩护,隔了几步跟上去。
穿校服实在太惹眼,祝遥就把校服捏在手里一直不穿,邶城的夜入秋已经很冷了,不到十度的天气,冷空气顺着祝遥灰色毛衣上的小洞钻进身体。
她很快变得双手冰凉,接着双脚也凉了,捏着校服的双手有点僵硬起来。
也许是这种冷的感觉,加重了身体的敏感也加深了头脑的记忆,祝遥直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夜晚,曲清澄二十四岁生日的那个夜晚。
她是怎样蜷着手指,捏着一件难看的校服走在曲清澄身后,路过秋天的糖炒栗子摊、米花糖摊和第一次出现的烤红薯摊,空气里是热热闹闹的香味,而走在她前方的曲清澄,一头长发被夜风扬起。
背影看上去那么单薄。单薄又寂寞。
祝遥觉得十七岁的自己,是没有任何资格和能力,去心疼她一直向往和仰视的曲清澄的。
可那一刻心里那种钝钝的酸涩的感觉,那种细密的撕扯的感觉,如果不用“心疼”二字,又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和字眼来定义呢?
身为语文老师的曲清澄,会不会比祝遥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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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遥跟着曲清澄,看到曲清澄身子一转,进了路边一家小店。
祝遥拖慢了几步跟过去,借一盏昏黄路灯看了一眼木质招牌。
到现在,那家店具体叫什么名字祝遥已经记不清了,但看到这是一家纹身店的震撼感令她记忆犹新。
纹身。曲清澄。
祝遥无论怎么想,好像面对着语文试卷上把左右两边词语连线的那种题,无论怎么看怎么选,也不会在“纹身”和“曲清澄”这两个词之间,画出一条磕磕巴的线。
曲清澄到纹身店来干什么?
祝遥向左向右看了一圈,三两个年轻人跨在机车上,留着比学校不良少年更夸张的发型,粉的绿的刺眼一片,坏笑着冲祝遥吹口哨。
祝遥心里抖了一下,怕事的本能提醒她远离这个地方。
想到曲清澄的背影,穿过糖炒栗子摊、米花糖摊、烤红薯摊,在生日这天,却一丝甜蜜的气息都没沾染。
祝遥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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