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怨偶39

  犹如一盆冰水浇下他抚在她面上的手一僵,眼中光芒暗下复归于沉寂。片刻他手未放下,反而捋了捋她的发。

  “适才摔疼了吧,躺着,我让大夫过来看看。”

  “我要与你和离。”

  他收回手一展袖子,起身道:“我知你累了,我让阿姜进来。”

  “张信,”她唤他:“是你先舍了我的。”

  他遽然转身,还未来得及掩去慌乱,便对上她平静的眸子。

  他见过她娇憨生气温柔委屈,却从未见过她这般淡漠,如莲花座上的佛祖,目下无尘,遥不可及。

  “我不怪你,只是亦再无法同之前一样待你。”

  他一颗心像被攥住,捏紧手中佛珠方得片刻清明。

  “你是病糊涂了,我知你伤心孩子没了,但是时日还长,往后我都依你,好不好?”

  他声音放柔她直直看着他道:“婉然说大相国寺有许多侍卫,若我一道去了便不会出事。真奇怪啊,不过是寻常祭祀,派这么多侍卫做什么?结果后来竟真出了事,而你竟也那么巧刚好赶来救驾。”

  她眼神依旧清澈,像真是有些好奇,他却如平湖骤起风云。

  但她并未说下去,转而道:“你可还记得几年前你在行宫救驾受伤的事?”

  他并未回应,她没在意接着道:“那时我去看你,你起了热在梦中咬牙切齿说要见天家父子相争。”

  他瞳孔微缩,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眸子竟带了些悲悯。

  “从那时起,我便知了,你的野心与报负、仇恨与冷漠……只是你待我那么好,我原以为我是个例外。可后来你不想让我有孕,我便明白了是我高估了自己。”说完她竟轻轻笑了下。

  “明月。”

  她躲开他的手“我不恨你,只是你我终回不去了。”

  “你与我成婚一开始便是错的。如今你已得到你想要的,皇上也已驾崩,无人再敢制约你,便该结束了。”

  “若是担心祖母那儿,我会去与她说。我知我这身子日后怕是再难有孕了,你总不能没有世子,便说是我擅妒,容不下妾室。祖母通达,自然会懂的。”

  他望着她素衣下勾勒出的清瘦身形,听的她娓娓道来,眼中诸多情绪渐渐沉下,最终只剩一片冷寂。

  “我说过你是我妻,一辈子都是。”他蓦的道:“和离的话我便当没听过,你也不要再提。”

  他自榻上起来,展了下袖子,双手合拢收于袖中,居高临下道:“夜深了,早些睡吧。”

  “你留不住我的。”

  “你不妨试试,”他眼角余光淡淡,“看能不能出的了这金陵城。”

  明月气道:“我便是出不去又如何,大不了死了干净,反正我已死过一次了。”

  他方走到屏风处,脚步骤停,转身两步便跨了过来。

  “是,你自是不怕死,不然也不会为救两个婢子而以死相挟。”

  他袍袖一挥便将小几上放的花觚挥到地上花觚顿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寂静夜中不啻于雷声骤起明月不料他竟知道,一时怔怔。他面色紧绷,眼中怒意如暗火,幽幽的却比熊熊烈焰更让人发寒。

  阿姜跑进来见如此,发着抖跪下来颤声道:“侯爷,郡主还病着,您知道的,不能受惊不能受凉,您,您顾及些吧,若,若有个好歹……”

  他瞥了一眼,又望向明月“你知我手段,我不是顺王底下那群蠢材,有些念头你便连想都不要想。”

  阿姜听的一头雾水,正犹疑明月已扶着床柱从榻上起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郡主。”何以至此啊,阿姜已吓呆了,愣了一下赶紧爬起来要护到她跟前。

  明月推开她,只伸手又要打他。

  “郡主。”阿姜要拦,她身子颤颤,已被张信抱住。

  她在他怀里用力拍打,“你为何能如此理直气壮。”

  她抖着声音,眼睛通红,“分明是你,若非如此,我便不会落入那样的境地。”

  “你凭什么?”

  视线刚好对着他露出来的脖颈,她一口咬上去,用尽了全力,咬出了血。

  他不躲开反而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道:“明月,你与我要相携到老,便是一世怨偶,我亦不会放开你的。”

  第27章 碎嘴“姑娘。”

  浣碧带着阿姜进来春末,老夫人便让婉然搬到了小鹤斋,眼看着就是定亲的年纪了,便给她划了个院子。后来明月去了大相国寺长住,府中事多多少少便落在她头上,亦是想让她锻炼掌家的本事。

  虽则老夫人属意之人是家中嫡次子,但日后指不定就会外放,多学些总是好的。

  “婶婶来了吗?”婉然提着裙子从榻上起来,眼看着就是中秋了,她原打算过几日去大相国寺找她。她虽不知她和叔叔到底怎么了,可总不能孤零零地过中秋吧。

  阿姜屈膝行礼,“郡主惦记大姑娘呢,在寺里做了些月饼便让奴赶紧送来。”

  她将手中提的食盒放在小几上,打开盖子给她看,特意做的兔子模具。山药糯米做的皮,里头嵌的是豆沙。白的剔透,能看见沁出的红,精致好看,女孩子家肯定喜欢。

  她却只看了一眼,恹恹道:“婶婶不肯回来吗?”

  阿姜顿了下,将盖子搁好,手交握着不知该如何回她。

  浣碧见如此,上前道:“奴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月饼呢,郡主巧思,也就郡主能想出来了。”

  阿姜接道:“是啊,这是郡主自己画的兔子,着人做的模具。郡主还说这个胸口带花的是大姑娘,这个带福字的是老夫人,这个有月牙的是她。”

  她指给婉然看,婉然提了点兴趣,巴着木盒看了一圈,抬头唤她:“阿姜,婶婶还在生叔叔的气啊。”

  连月饼也不做他的阿姜尴尬地笑了下,“奴也不知的。”

  那日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便是阿乔劝,郡主也不肯听,原以为老夫人能劝着,可两人屏退了婢子也不知说了什么,后来老夫人竟是应了。

  如今在大相国寺住了近半年了“哪儿有中秋节都不回来过的。”婉然撅着嘴从榻上起来,拿上扇子便往外去,“我不信太|祖母这也随她,我这便去问清楚了。”

  阿姜是自松霞院过来的,早将这事同老夫人讲了。老夫人听了沉默许久,只说了句侯爷,又叹口气说罢了,让她们好好照看着。

  郡主说要与侯爷和离,可侯爷不愿。到底为什么,她与阿姆也不明,只以为她还在伤心孩子。可情分尤在,身子好好将养,日后孩子定会再来的,何至于要到和离。

  眼下侯爷风头正盛,府里却没个妻子主事,日子一久,等过了国丧万一弄出个小妾来,该如何是好,是以她与阿姆着实心焦。

  婉然到松霞院时,廊下几个婢子正在闲聊她听见几声郡主,皱了下眉,轻手轻脚地靠过去“郡主又不回呢。”

  “我阿娘说哪儿是她想走,恐怕是老夫人逼她走的呢。”

  “逼?鸢儿姐姐别乱说,老夫人那么和善的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想想,郡主嫁进来多久了,几年才怀上孩子。这还是老夫人日日夜夜求菩萨求来的呢,结果你看刚怀上没两天就没了。你说要再怀上,不得再等好几年啊,而且她伤的这么重,我娘说肯定比上次还难怀呢。那要一直怀不上,侯爷总得有儿子吧,那定是要纳妾的呀。”

  “纳妾?府里从老国公开始还没纳过妾呢。”

  “话是这么说,可那是夫人能生呀,若郡主不能生,总不能让公府绝后吧。”

  “莫非是郡主不愿侯爷纳妾啊。”

  “对,老夫人定是生气了才将她赶去大相国寺的。”

  “还真有些道理啊。”

  阿姜听了恨不得上去撕了她们的嘴,往常郡主在时待她们多好,给的赏银做的新衣,她们竟这样在后头编排她,一群白眼狼。

  婉然也是咬着银牙,直接将扇子甩到她们跟前,那玉坠子刚好砸在话最多的鸢儿鼻子上,砸得她痛的一嚎,当下就要骂:“哪个不长眼的。”

  婉然冷冷站着“大,大姑娘。”几人立刻跪倒“是我搬到小鹤斋太久了,竟不知太|祖母院里有了这般出息的丫头了。”

  “大姑娘饶命,奴不知道是大姑娘。”鸢儿求着,鼻子还流着血。

  “我婶婶不过去大相国寺养病,竟轮的到你们说三道四。”

  “奴知错了。”底下顿时哭诉她看着鸢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叫鸢儿。”

  鸢儿?她看她生的算貌美,身上装扮,发上银簪,像是个二等丫鬟,她却不认识。

  “你何时进的松霞院?”

  “奴上月月底才来的。”

  怪不得“你阿娘是谁啊?听你说她知道许多,有些竟连我都不知。这般厉害的人物我确要见识一下了。”

  “奴错了姑娘,奴都是瞎说的。是奴嘴贱,奴自己掌嘴。”她这下彻底怕了,挥着手啪啪甩自己耳掴子,弄得鼻血都飞溅起来。

  浣碧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婉然往后退了一步,“姑娘别脏着裙子。”

  婉然不喊停,鸢儿便不敢停,一时间廊下都是她打耳光的声音。

  家中待下人宽厚,婉然初涉管家之事,自然也是依着这调性来的,可这人实在可恶,竟敢编排婶婶。

  很快,她脸就红了肿了。

  “姑娘,饶了奴吧,奴知错了。”

  浣碧将她扔的团扇捡起来婉然已绕过她们往主屋去,“这是太|祖母的院子,如何罚自是由她来定夺。”

第26章 怨偶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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