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日盟约26

  那楚国公子看了李忱一眼,李忱道:“我对柳腰,是敬重与怜惜,并无任何私情。我与她相识时,她女扮男装,与我谈论了一番陈宋两国的国策,我一直想招揽她到我们国相府为国效力,谁知她不仅是女子,更是舞坊的舞女。实不相瞒,送她去宋国,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她的。她扮成男子时,就与我说过这个计策。后来她又让我助她一臂之力,借我陈国国相公子对她钟情多年的名声,将她变成陈国第一舞姬,然后献到宋国,刺杀宋王。”

  苏芮倒吸一口冷气,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李公子是说,柳腰献策,让你送她去宋国刺杀宋王?”

  李忱说:“正是。我来是要告诉苏姑姑,柳腰若行刺成功,舞坊便要关门。为了给宋国一个交代,我们必须抓捕舞坊的所有人,尤其是苏姑姑你。”

  苏芮平静地说:“既然如此,我静候李公子的逮捕令就是了。”

  李忱说:“苏姑姑多虑了,你不仅照顾过当今的王后娘娘,又照顾柳腰多年,于公于私,我都不会逮捕你。今日来此,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些来龙去脉,舞坊关门一事,算是陈国欠你的。这几日你等我的消息,宋国那边,一有风声,我会立刻派人护送你离开陈国,然后我们会在陈国大肆搜捕舞坊坊主,从此便要委屈苏姑姑隐姓埋名,客居他乡。”

  苏芮说:“多谢李公子留我一命。我只还有一事不明。为何柳腰竟会主动请去宋国刺杀宋王?她一介陈国舞女,与宋王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李忱说:“她与我说,她自幼与哥哥一起长大,她哥哥曾是卫国的将士,卫国被宋国所灭,她哥哥惨死沙场,她一直要为哥哥报仇。”

  苏芮听得将信将疑,还来不及思索,只听几声仓促的敲门声,来人在门外低声说:“请问我家公子在里面吗?”

  李忱起身开门,见他贴身的护卫脸色苍白,似有要事禀报。护卫说:“公子,不好了,大王接见了刚从宋国回来的使臣,大发雷霆。老爷让你赶紧回家!”

  李忱问:“宋国回来的人?是护送柳腰她们去宋国的张凌吗?是宋国出事了吗?”

  护卫点头说:“宋国没出事!咱们府上可出事了!张大人说,柳腰姑娘在宋国白玉宫中的九州国宴上,公然行刺新宋王。大王说那陈国四美可是咱们府担保送去宋国的,这下宋国若一怒之下对陈国开刀,首先倒霉的就是咱们国相府。”

  李忱正思索为何柳腰要在国宴上公然行刺,他身边许久未言的楚国公子突然问道:“柳姑娘被抓了吗?”

  护卫没有回答他,只是脸色惨白地对李忱说:“张大人说……柳姑娘是齐国公主萧忆,九州国宴上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她是为齐国报仇的亡国公主……大王说咱们国相府与齐国旧人牵连,是不详祸事……公子赶紧回府吧!”

  李忱诧异地看着护卫:“你说柳腰是齐国忆公主?”

  楚国公子一把抓住护卫,又一次厉声问道:“她被抓了吗?”

  护卫说:“听……听张大人说,新宋王根本不是传言中的病秧子、傀儡王,他当众生擒了齐国公主,将她扣了下来。张大人说,那个新宋王遇事气定神闲、深不可测,被当众行刺,居然没有动怒,让人带下了刺客和其他三个陈国女子,他继续与众国使臣吃饭,还放走了张大人,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楚国公子放下护卫,对李忱行了一礼,说:“告辞。”便急匆匆扬长而去,上马、疾驰,向东南方的宋国玉都奔驰而去。

  李忱望着窗下诸葛遁迹骑马而去的背影,叹息着对苏芮说:“苏姑姑,我与柳腰的情分,虽相识多年,却不及我这朋友当时在旧城楼上看到她的第一眼。”

  ——

  马蹄阵阵,打破了陈赵边境密林里的幽静。当树林里最后一缕夕阳被黑暗吞没,诸葛遁迹下马,在一棵老树下闭目休息。连续赶了两天的路,明日可进赵国换马,再过六日,才能勉强骑到宋国玉都。他心里算着算着,已然被困意席卷了全身。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玉冠锦袍,骑马奔向一个红衣女子。他朝她奔了许久许久,终于来到她的面前。他说:“萧忆,齐国与卫国交换了你我的生辰八字,你一出生便注定是我的妻。”

  红衣女子冷漠地说:“公子,你认错了人。我是陈国的舞女,不是齐国的公主。”

  他一把抱住她,说:“你跟我走,不要去宋国。”

  红衣女子推开他,坚定地说:“我要去的是齐国玉都,我不会跟你走。”她转身要走,他从身后抱住她,说:“你去玉都是去送死,你以为刺杀一国之主是那么容易的吗?“她挣扎着要走,他说:“你连活都没有活过,怎么能去死?”

  她停止了挣扎,问:“如何才算活过?”

  他说:“兑现你我之间的诺言。”

  她问:“我与你有何诺言?”

  他说:“你我交换过信物,交换过生辰八字,聘礼、文书一应俱全,你要嫁给我。”

  寒冷的早晨,梦醒时分,梦中的红衣女子终究是不见了。他觉得寒意瑟瑟,迷茫地睁开眼睛,林间的鸟儿三三两两、叽叽喳喳,他却只有一个人。他伸了伸筋骨,翻身上马。醒时虽然苦涩了片刻,但此时的他,突然嘴角噙笑。萧忆,我果然没有认错你,只要宋王还没处死你,我一定把你救出来!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

  诸葛遁迹到达玉都之时已经入秋。他本想在客栈落脚后去寻几年前在玉都结交的几个贵戚友人,向他们打探行刺宋王的齐国公主的下落,但没想到刚在饭馆吃碗面的功夫,身旁的几桌人全都在议论齐国公主行刺宋王的事情,他只静静坐着便能听到远比他想知道的还要多。原来这亡国公主行刺傀儡宋王的事情,已经传遍宋国的茶楼酒肆。

  诸葛遁迹邻桌的一个微胖的男人说道:“原来咱们这个新宋王居然深藏不露!我舅父是宫中侍卫,经常听他描述武王的魁梧、太子的英姿,却从没听他提起过宋国二公子的模样……”

  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打断道:“兄台小声一点,咱们大王已是大王,可不要再叫他‘宋国二公子’了!当心被人听去。”

  微胖的男人笑着收敛了声音:“我又没他坏话!我这是在夸他。想当年他哥哥跟随武王收卫国、南征齐国,响当当的太子名声,当然压过了他一个病怏怏的二公子。可谁想到,他竟然能在九州国宴,不费吹灰之力就生擒武艺高强的齐国公主!武王被行刺过那么多回,也没有徒手生擒过刺客!”

  “你怎知齐国公主武艺高强?兴许那齐国公主就是个弱女子呢!”

  微胖的男人形容得眉飞色舞:“我舅父亲眼看到的!我舅父可是随着武王打下齐国骏城的百夫长,一个人能撂倒五个男人。可你猜怎样,他根本打不过那个齐国公主!那齐国公主身轻如燕,十分敏捷,嗖嗖地便闪开了舅父的剑。我舅父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已经被她一掌劈在脖颈后面。她的目标不是舅父,所以没有与舅父恋战,直奔向咱们大王。”

  微胖的男人饮了一口酒,他身边的男子听得入神,问:“然后呢?”

  “那九州国宴,可是请了陈、楚、赵、蜀四国来使的国宴,怎么会只有我舅父一个侍卫呢?大殿之上,起码有十来个侍卫,一起想要逮住那齐国公主。没想到她身法如此之快,下手如此狠毒,十来个侍卫,全都近不了她的身,近了身的都被打了个半死不活。我舅父至今还在卧床静养。大夫说,幸好那刺客不是硬碰硬地与舅父过招,也不是冲着舅父去的,否则舅父可不只是卧床三月。”

  “真的假的?那齐国公主不过一介女流,怎能如此了得?”

  “她把满殿的侍卫打趴下之后,直接冲向咱们大王。大王可好,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三下五除二,直接将那齐国公主的双手制住,**了她几句,便叫人将她带下去了。之后,咱们大王该听曲子还听曲子,不但厚礼款待陈国的使者,还笑纳了与齐国公主一起被送来的陈国的三个舞女。”

  “这与陈国又有何干?”

  “齐国公主可是以陈国第一舞女的身份被送入白玉宫的!”

  “这齐国公主公然行刺大王,是要砍头的大罪,怎么没听大王下旨砍她的头?”

  “谁知道呢?兴许大王压根没把这一介女流放在眼里,先关她一阵子,大刑伺候,顺便再问问齐国余孽的下落,然后再问斩。又或许大王仁义,依宋律,不以死刑处置妇孺。但此事市井皆知,大王早晚是要公开处置的。”

  “看来这个齐国公主虽然是女中豪杰,却也凶多吉少了。”

  “不瞒你说,我有个亲戚是齐国人,他说齐国公主五岁善琴,冰雪聪明,齐国灭国之时逃到了民间,齐国旧人都希望她还活着,也算给齐国人一个念想。没想到她竟然敢去刺杀大王。宋国刑罚严苛,就算逃了死刑,也可惜了这个奇女子。”

  诸葛遁迹起身向那邻桌的几人行礼道:“恕在下无礼,无意间听到诸位谈论齐国公主行刺一事。敢问各位可知道那齐国公主的下落?她被关在哪里?”

  微胖的男人道:“兄台免礼。据我所知,大王并未把她押送到哪个大牢,想必还关押在白玉宫中。看兄台打扮,该是楚国人,难道这事情也传到楚国了?”

  诸葛遁迹说:“多谢指点。在下还有要事去办,就不与诸位多聊。诸位的酒水钱,在下付了。”于是匆匆结账,赶往白玉宫,留下那几人面面相觑。

第七章 旧日盟约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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