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5
看这势头这速度,这鹿该不是得了疯病。路旁行人皆慌忙避让,生怕打头那疯鹿刮蹭到自己。
瞬间道路前方的阻碍皆消,金鹿仰着头一路奔着雪山而去,给众人留下一个高傲且疯狂的模糊背影。
鹿车上,封溪抬头一看,西沉的太阳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他拽着鹿尾巴高声道:“鹿哥,赶在天黑前到达,带你吃遍这西岭所有的特色美食!”
金鹿徒然加速,不愧是几百岁的神宠,这速度比御剑慢不了多少。
不消一刻,金鹿在雪山之顶骤停。封溪抬头,一扇厚重气派的黑色大门立于眼前,两只铜狮首悬于门上,上方挂着两个笔锋庄重凌利的大字:规教。
故榛轻轻两步跳下车,身形优雅满含英气。
封溪则喘了几口粗气才垂着脑袋走下来,金鹿瞥了他一眼,轻轻松松坐车上的人还喘什么气儿。
封溪居然读懂了这个眼神,他小声说:“咳咳,呛的。”然后拍了拍大门狮首下的圆环。
大门缓缓打开,一位青衣束发的青年修士笑吟吟走出来,跟他们作揖道:“欢迎贵客来此。在下林令羽,池掌门座下二弟子。”
只见这林令羽英目细眉身材高挑,腰间佩一把青剑,面带微笑如春风和煦,一副仪表堂堂的模样。
他所穿的青衣则是鬼教弟子的统一装束,领口袖口皆绣着银色六瓣雪纹,给人清爽飘逸之感。
封溪还礼道:“封溪,天阁乐仙尊座下大弟子。”他与林令羽有过数面之缘,但是礼数必须到。
故榛背着手冷脸站在一旁,完全没有报名号的意思。
封溪微微一笑,对叶令羽说:“这位是故榛,是帮忙赶车的。”
林令羽忙笑道:“原来如此,幸会幸会。天阁的车夫也是如此不凡。”
故榛冷哼一声,瞥了封溪一眼。封溪忙把笑容憋回去,不失礼貌地跟着林令羽跨入大门。
林令羽将他们引到大门附近一间偏室,登记了名号与寿礼名目之后,他笑道:“天色不早,我带二位去客房安顿。明日一早,再去拜会掌门。”
“好好好!”封溪举双手赞同,他巴不得赶紧安顿好去沐浴,洗去满身的尘烟。
鬼教内部的各式建筑都只有一个颜色,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雪白。炎炎夏日,皑皑白雪,这样奇妙之景也只有这里才能看到。
两人一鹿跟着林令羽在亭台楼阁里穿行,院子里除了高大郁葱的雪松,还有其他各式花草,在雪地里开的争奇斗艳。
偶尔遇到几个同样身着青衣的鬼教弟子,都过来大大方方和林令羽打过招呼,然后嬉笑着跑开。
这林令羽素来平易近人,身为掌门亲传弟子,却完全没有任何架子,所以在鬼教众弟子中风评极好。
弯弯绕绕走了一刻,他们到达了位于西北方位的客房前。
只见这客房层台累榭,有足足三层楼。门口两个红灯笼随风飘动,一个写着“四方”,一个写着“来客”。
从外面望去,各间屋子都有灯光亮起,人影攒动。封溪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
池长岳虽然为人严肃嫉恶如仇,但是结交朋友从不看出身修为,只看品行。所以各大小门派的人都乐意和他结交,每年来祝寿的人能挤爆这三层客房。
有些排不上号的客人只能留宿山下,封溪这客房的名额是预先留的,当然是靠乐仙尊的面子。
“到了,二位随我来。”林令羽推开了门。
封溪刚刚入内,便听见前方走廊里一人怒道:“你说什么!”
这一声中气十足,使得不少人引颈围观。此人对面站着一个大汉,正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林令羽立刻上前,疑惑地问道:“边烨,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被称作边烨的那个年轻修士脸上多了几分尴尬。
“边师弟,算了算了。”边烨房间里出来一个同伴,他拦在边烨的身前,左右瞄了几眼小声说,“这里这么多人呢。”
“哼!”边烨冷哼一声,板着脸理了理衣衫,不情愿地退开了两步,这才转身对林令羽说:“没什么。”然后就被同伴拉着回了房间。
林令羽无奈一笑,见事态已平息,这才带着封溪与故榛上了三楼。
那大汉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人笑他:“□□,看不出来你胆子真大,竟然跑到灵楼弟子门口念叨盛灵然。”
这人话一出口,不少围观的人哄笑起来,大汉□□又红了脸。
三楼走廊尽头的客房内,林令羽刚刚离开,留下封溪和故榛两人大眼瞪小眼。客房紧张,他俩只能同住一间房,好在床够大。
“我先跨进的门,我要先沐浴!”封溪一手紧紧抓住房内唯一的浴桶,一手拦在故榛身前,生怕他和自己抢。
故榛扫了他一眼,一把提起旁边的小木桶。
封溪这才发觉自己失策了,没有小木桶打水自然无法沐浴,他输人一筹自叹不如。
“我帮你打水。”故榛留下这句话,不等封溪回答,便转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跃而下。
这不容拒绝的气势,直接让封溪震惊了,这故榛还真是时刻牢记着要讨好债主,他认真考虑起要不要给减点债务。
他们住的这间客房背朝一小院,中央有一口古井,故榛从窗户跳下,脚尖踏在一块青石之上,轻轻落了地。
封溪伸头看了一眼,这里视野开阔,往下看能看到积雪的小院子,往上能看到雪白的峰顶。
金鹿也伸出了脑袋,它左右一看,似乎觉得没什么新奇的,又缩了回去,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埋头休息。
故榛身材修长,他一弯腰衣衫绷紧,顿现挺拔轮廓。打完了水,他远远回头一看,正对上封溪探究的目光,似乎在琢磨着他如何飞身上楼。
封溪正是这么想的,刚刚故榛那一跳太过耍帅,现在倒要看看这三层楼他如何优雅地飞上来。
故榛默默停住脚步,对封溪的那抹坏笑视而不见,悠悠拎着水桶转身去了前院。
他去走楼梯。
封溪:“……”
他刚刚怎么突然就脑子不管用了呢!
经此一役,他似乎对观察故榛这事失去了兴趣,瘫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支着脑袋看着故榛来来回回了几趟,盛了满满大桶水,并催动灵力加了温。
这般体贴,饶是再厚脸皮的人也坐不住了,可惜封溪深谙债主的自我修养,他不仅坐的住,还坐的稳如山。
他莞尔一笑,拍拍故榛的肩膀说:“表现得不错,给你减一颗灵石,还剩下二千九百九十九颗。”
故榛:“……”
不等他说话,封溪唰的一声拉上了帘子,将故榛与金鹿隔绝在外。
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故榛听着里面的人哼着小曲,似乎心情愉悦。他转头看着毫无形象趴在地上的金鹿,微微一笑轻轻走了过去。
做着美梦的金鹿被一阵脚步声吵醒,刚想发作,一睁眼就看到了故榛的俊脸,它的不快一扫而光。
故榛从怀里掏出一把青草,青翠欲滴,上面还沾着几粒白雪,一看就十分鲜美可口。他将这把青草放入一个陶瓷小碗内,推到了金鹿身边。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成功俘获了金鹿的芳心。
金鹿小尾巴一甩翻身而起,它脑袋一沉埋进了青草里。
一阵浓浓的酸麻在金鹿嘴里蔓延开来,它呆呆地咂吧了一下,酸麻过后是满嘴火辣辣,和这比起来辣椒油都算是温和无刺激的健康饮品了。
金鹿张着嘴巴喘气,它这才反应过来,这片芳心终是错付了!
这种草名叫怪味草,和一般的青草不同,它的味道十分怪异。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尝过的无一不被它折服,从此远远地绕道走。只有偶尔一些口味奇特极爱吃辣之人,或者爱好捉弄他人之人,才会将其奉为天赐珍品。
现在,故榛就被金鹿归为了后者,它眨巴了几下眼睛,终究是忍住了委屈的眼泪,但是又咂吧了几下嘴,眼泪还是没逃过夺眶而出的命运,是被辣出来的。
它气急败坏地在屋内奔了起来,想要把辣味远远甩在身后。继撞翻椅子和桌子之后,它听到了封溪的哼唱声,一怒之下直冲帘子而去。
“嘭!”
它引以为傲的鹿角和浴桶来了个亲密接触,事实证明还是鹿角更胜一筹,一下子将浴桶戳出几个窟窿。
电光火石之间,封溪以惊人的速度换上了干净的里衣,一脸疑惑地从金鹿愤怒的目光中跳开,侧身移了出去。
“咋了这是?”他看了看金鹿又看了看故榛,一直岁月静好的两人,怎么突然处成了鸡飞狗跳的模样?
金鹿发泄了一通,却越想越生气,它狠狠瞪了封溪一眼,从窗户一跃而下,不过这姿势不甚美好,在空中狼狈地打了个滚,倒像是摔下去的。
它想下楼去啃雪,却差点摔了个嘴啃泥。松软冰凉的雪花入了口,它顿时好受了很多。
封溪瞥了故榛一脸淡然的模样,真看不出来,这人比自己都损。
“啃完就回来吧?”封溪对金鹿招手,刻意笑得温暖治愈。
金鹿更气了,它转了个身,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完全没有回去的意思。
“不对呀,”封溪看着浴桶旁边一地的水,托起下巴皱起眉头,“刚刚是你干的好事吧,为啥鹿哥偏偏只对我这么怨恨?”
“不清楚,”故榛露出了无辜的表情,他看了看碗中剩下的青草,“可能好心办坏事了。”
封溪撇了撇嘴角,按照他这么多年的亲身经验,损完人说这话他是不信的。
窗户外,金鹿不经意间往前院一瞥,整只鹿都精神了,它耳朵一竖,一溜烟跑出了小院。
能让它这么激动的,据封溪所知,除了美食之外,唯一的一个人就是乐仙尊。
果然,封溪刚穿戴完整,门外林令羽温润的声音再度响起,“这里是您的房间。”
尊重而不失礼貌,一切恰到好处。
是乐仙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