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小女沈家郎6

  春去秋来一晃过了五年,织娘已出嫁。锦姐也十一岁了,出落的跟朵海棠花似的。这几年也识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女红虽不精,但也能缝补缝补。

  沈澄自入了学,逢年过节都去先生家,等闲也碰不到他人了。李希程、李希青两兄弟从七岁启蒙读到如今,一个十八,一个十六,大哥李希程连个童生都不曾考上,弟弟李希青还算争气考了个童生。

  杨佑跟李禁商量说:“你当个秀才也不过自己养活自己,程儿既然考不上就早日给娶亲,这店里的生意让他照管起来。”

  李禁觉得不无道理,“我是没有什么的,孩子大了,咱也问问他的意思,别日后说我们做父母的偏心。”

  “你别说,你虽是个秀才倒底不呆。”杨佑眉开眼笑的叫了两兄弟上来,把话同他们说了。

  李希程一听不要他读书又要给他娶亲,忙行了个大礼,拜道:“谢爹娘的大恩,为儿一定夫妻和睦,勤俭持家,侍奉二老。”

  李希青在一旁捂着嘴笑,杨佑问他:“你有什么说的吗?”

  李希青为难道:“儿子也想要娶亲。”

  杨佑啐了他一口,笑骂说:“你这点子出息,早晚能跑了你的!”

  李禁严正说:“你好好读书,再考两场,常言道“书中自有颜如玉”。”

  李希青听爹爹又说起呆话了,笑向杨佑道:“娘,你把春园给我呗?”

  杨佑瞪了他一眼,“休想,你妹子出嫁我再寻谁?你爹说的对,你读好了书,还怕没有好丫头吗?”

  李希青大没意思,李禁怕他在这里惹杨佑生气,就扯着他回书房去了。

  杨佑接着吩咐李希程说:“你明日就到柜上与秦成一起,我还给你做几件新衣服呢。”

  “谢谢娘,谢谢娘。”李希程满心欢喜,全身都放了松。

  自此,李希程便在柜上支应,时常还跑码头接货,出去收丝,有了男的主事店中生意更好做了。

  之前有家织户一直让去收布,杨佑一个女客,秦成柜上又离不开,一直不曾去。这日柜上不忙就叫了车来,让李希程陪着一同去。

  一路过了上元门到了凤来巷下了车,步行到巷中第五间,门外就听见织布声,杨佑让儿子去叩门。一个老媪开了门,见了李希程不认识,一见杨佑方笑说:“是奶奶来了,快里面请。”一面向院里喊道:“桃叶渡奶奶来了。”

  “老夫人客气了。”杨佑便带着儿子一起进到中门,一个姑娘坐在院中纺纱,避之不及很是窘迫。

  主人刘翁出来笑着见过,对那姑娘道:“你泡茶去吧。”那姑娘忙避走了,杨佑见她布裙荆钗还道是个丫环,问:“刘伯最近发财家中添人了?”

  “奶奶说笑了,我们手艺人家哪里添人,方才是孙女,只为媳妇子近日病了不能做活,我们这种人家又是一日也不能歇的,家里十辆织车又有织工。”

  正说着姑娘端茶上来,杨佑见她一双大脚,面若银盆,又端丽又大方,是个有福相能掌家的样子,不动声色用了茶,收了二十匹的布,也没论价还多留了一封拜钱.

  回家同家里说了这事,意思要定刘家孙女为媳。李禁自然没意见,李婆只要媳妇能干自己受用,也无反对之理。李希程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儿子自然听你们的。”

  果然就请了个媒婆来让去相问。刘家一听,家中人商议说:“他李家是城中的绅家,论门楣倒是高攀了,前日他娘俩儿来收布,我看少东家人物也场面,这亲事没有不允的理。”

  如此便定下了亲事,李家送了八十两银子做聘,另送了八样金银首饰。刘家也打床做箱准了好几样妆奁。

  婚期定在了开年二月,这年锦姐十二岁,沈澄十三岁。

  一个侄儿要成婚,李姑赶早进城到家来帮忙,李婆和杨佑见她一个人,都怪说:“姑爷事忙就算了,云哥儿怎么不带来?”

  “孩子读书呢!“

  “表兄成婚,学堂里还不放两天吗?一个孩子关学堂里做牢咧!”李婆让秦妈下面,同女儿道:“你吃碗面,吃好了还坐车回家去,把云哥接来。”

  杨佑也在一旁帮腔,一面将车都叫好了,李姑没法果然回家给沈澄告假,下午一同进城来了。

  李婆见了外孙子,喜说:“这孩子长得这样高了。“拉着沈澄的手问:“你在家中平日吃些什么?怎么这样瘦?”

  “家中平日蔬果都有,肉蛋也不缺。孙儿还小,还没到发福的时侯。”

  祖孙两个人说着话,李希青探头出来:“云弟,来了。”

  杨佑骂说:“有没有规矩?你姑妈兄弟在这里,你探头做贼呢!”

  李希青方见过了姑妈,又跟沈澄见了礼,两人一齐往后院书房里去了。

  李希青在院中朝楼上喊:“春园,春园,有客来了,你快来给我倒茶。”

  春园听了只得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下楼倒茶,沈澄一见春园,恍得眼前一亮,春园今年十七岁了,生得风流婀娜,瓜子脸儿,丹凤眼儿,有十分的人才。春园摆上了茶正要下去,李希青抓住她的手,她大惊急道:“有客在。”

  “你下去告诉妹妹说云哥儿来了。“

  春园听了这话也不急了,转身笑道:“原来是云哥儿啊!”细打量他面如冠玉,温文尔雅好一个俊秀的小学生,沈澄反倒不好意思,“姐姐见笑了。”

  春园笑着出门了,锦姐一听云哥来了,将书扔了套鞋跑下来,“云哥儿在哪儿呢?”进了屋两人四目相对,又惊又喜,还是沈澄先开的口:“妹妹。”

  “云哥儿。”锦姐笑盈盈望在他脸上。

  见这个情形,李希青让坐道:“妹妹,你们久不见了坐着说话。”自己扯了春园上楼去了。

  还是沈澄先开口:“妹妹这向可好吗?在家中做些什么?”

  锦姐嗔道:“我在家中无非看些闲书,有时同姨母一起干些杂事。你这些年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平日都在学堂,除了节日并不能脱身,去年正月来妹妹家去了没见着,我一直记挂着妹妹呢。”

  锦姐捂嘴一笑,“好吧,就当你是真话。”

  沈澄又问:“妹妹平日读些什么书?”

  “我又不是你们读什么书啊这几年读过《千字文》、《百家姓》,姨父给讲过《孝经》和《诗经》,其他也没教什么,我刚才在楼上看《会真记》呢。”

  沈澄虽不曾看过这杂书,但是乡下唱戏,街边说书,这故事他是了解的,此时听锦姐讲来,心中也有了点异样的心思。从旁再看锦姐穿着银红的小衫,月白的裙子,鸭蛋脸,新月眉,俏生生一双秋水眼,像朵海棠花儿,沈澄心想那崔莺莺也就是如此吧!

  锦姐心中没那么多弯弯绕,只觉得对云哥儿莫名儿的亲近,就毫不避讳的拉了他的手说:“我们回房玩去吧。”

  沈澄也不客气,两个人上了楼,只见房门紧闭,只听见春园说:“好人儿,你快饶了我吧,让奶奶知道了不得。”李希青只笑,“好姐姐,我疼你呢。”

  沈澄听了,脸上又红又白,心中又羞又惊,拉着锦姐还欲下楼去.

  锦姐却不以为意,上前拍门,“在我屋里做什么呢?”

  只听里面条悉悉嗦嗦的声音,片刻李希青就开了门,满脸堆笑:“好妹妹,你可千万替我瞒一瞒。”

  锦姐冷笑道:“哪个是你好妹妹,你小心姨母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李希青还待求,里间春园哭起来,锦姐听见也不吓他了,“好了,好了,你快下去吧。”李希青像阵风似的下楼去了。

  春园理了理头发,脸上红晕未消,“姑娘,你可别吓我。”

  锦姐一笑,“春姐姐是你吓我才对,你快倒茶端果子来。”

  两人临了窗坐了,一边喝茶吃点心一面说话,春园往内室坐着绣花去了。沈澄因入门时的事,一下午心猿意马,想入非非。锦姐叫他下棋,他也全无章法,败了两局,锦姐乐得咯咯的笑。

  晚间李希程从外面办完东西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饭,桌上又有一道咸鸭蛋。锦姐拿了一个蛋黄挑出来拌饭吃了,将蛋壳子一推滚到沈澄碗边。沈澄想起旧事,看到锦姐一眼,锦姐朝他笑,他心里欢喜照旧将蛋壳子拿来吃了。此时,桌上人吃饭喝酒都不曾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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