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0

  隆德海见状也停了筷,复倒上两杯白水来,先一杯给裴宛,问道:“瞧您气色,仍旧有不足之症,最近怎么样?”

  “吃着药呢。”裴宛笑笑,把腕子一伸:“您老给把把。”

  隆德海惦记他的身体,微微探身,口里说一声“冒犯”,并起两指捏住少年的脉门,仔细把脉。

  须臾,放下手腕。

  裴宛见他面色沉沉,先开口笑道:“能活过二十五麽?”

  “天爷菩萨!”隆德海惶惶然摆手:“您长寿吉祥着呢,别说这种话。”

  裴宛笑的肆意,这会儿瞧着他倒真有些孩子气来。

  隆德海道:“血本阴||精,不宜动也,平日里少生点子气,有什么事都叫下头人去做。还是照吃四海方?”

  裴宛拍拍腰间蹀躞带,点点头,感慨:“我何止不宜动,这些年谨遵医嘱,我连七情都少动呢。”

  隆德海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知道为了克制疾病,这孩子从小付出多少艰辛,忽然想起来一件旧事,道:“说起来,您与浣州倒也是有缘,这四海方原就是一位老太医开的,后来他辞官颐养,老家就是在浣州。这回觑个空,把那老先生请来再给瞧一瞧,没准他手艺精进,就好了。”

  这种希冀裴宛早就不心存了,随意道:“也说不定那老神仙早就西去了。”

  两个人笑笑,复又说起正事。

  *

  简单用过一餐饭,裴宛与隆德海作别,率随从一行四人踏上去往浣州城的官道。

  如今城门已关,唯有零星几名守卫把持。

  刘庆上前出示京师户部发的勘合,一看“户”字打头的红头文书,守卫请示长官,不多时,城门开了半扇,四人快马入城。

  三名随从都是从小和他摔打着长大的,令行禁止心意相通。

  裴宛分派人:“柳儿你去探路,寻个干净的客栈落脚;檀泷你拿着我的玉牌去敲观察使李仁卿的大门,让他开一道勘合给你,把这封信重新蜡封了,用官驿寄出去,然后从他那里再拿一道空白的勘合,我另有用处。月上中天时在此集合!”

  “是!”檀泷与柳儿应声,驾马而去。

  刘庆三人中最年长,从来都是贴身护着裴宛。

  “咱们也有去处。”裴宛给刘庆使个眼色,两人轻踢马腹,穿街走巷,专往高门广厦云集的地方赶去。

  刘庆道:“通判府邸,会在哪儿?寻个人问问?”

  裴宛摇摇头,“按照《浣州志》来看,敕蓝河水从东向西穿城而过汇入大海,浣州城的局势必然是东贵西富。东边地势高,权贵人家都择高而居,而西边正是码头,货船林立,富贾豪商会临水而居。咱们往东去,照着州牧衙门找,自然就找到了。”

  刘庆弃马,飞身跃至一户人家房檐上,极目远眺,隐约可见城里东边广厦连绵的样子,暗道不错。

  两人便往东而去。

  果不其然这里府衙连着府衙,官邸接着官邸。通判府距离州牧府只隔着两条街巷,本府并不大,外围郁郁葱葱,种植着深深乔木,绕院子飞了一圈,瞧不真亮。

  裴宛决定回撤,他们舟车劳顿亟需修整,并不急在一时。

  “先认好门,回头再来探底。”

  月未中天,也不着急,二人轻打着马,在街上溜达,于夜色中看这江南繁华小城,虽家家阖门闭户,但依稀入耳的嬉笑声,鸡鸣狗吠声,老猫闹春声,声声不绝。

  这里河水溪流也多,有的小楼就临水而建,小窗啪的一开,一盆水哗啦啦倾倒下来,正打在泊着的乌篷船上,艄公鼾声正浓,也听不见。

  此等风情与北边京城不同,主仆两个走走停停,流连起来,路上疲累都消散大半。

  “站住!什么人?”

  忽然一声大喝,街角走出几名差役,提灯带刀,威煞人也。

  刘庆一打量,知道是查宵禁的城防官。裴宛不欲多生事端,提起缰绳欲走,那几个城防见他们宵禁时仍驾马夜游,行动乖张,这一片都是大人们的官邸,出了事不是好玩的,纷纷上前,口中大呼:“拦住他们!”

  一时之间马嘶声、狗叫声、更夫敲锣声、四周邻里关窗上锁声,真是嘁哩喀喳乒乒乓乓,吵得人心头火气。

  刘庆一看裴宛不善的脸色,约莫时辰,知道是病症要发作,当下三拳两脚解决这些喽啰,拉着马欲走。

  忽然一声箭哨声破空传来,刘庆旋身踢走飞羽,紧随其后又来三只羽箭,裴宛在马背上扭身躲过,抬头,眸中精光一闪:“是那瞭望!”

  浣州城东府衙处与十字街口,都设有瞭望塔楼,刚才射箭的便是一处瞭望楼。

  二人打马奔驰,踢踢踏踏,已出街四五条。

  瞭望塔楼上灯火明明灭灭,他们在传递消息,霎时几个瞭望灯都闪了起来。大街上涌起三五波城防官,刘庆震怒,抽出腰间佩剑,跃下迎上去。

  裴宛在马上仍旧没下去,再来一百人也不是刘庆对手,果然不大一会儿,刘庆提着剑赶来,边跑边夸:“浣州好城防!”

  裴宛也笑道:“是啊,那瞭望反应也是极快,比咱们京师如何?”

  刘庆没说话,裴宛心里也知道,京师城防稀松完蛋,南衙禁军一到天黑就惦记吃酒耍钱,出了事便九门顺天府互相推诿。

  这么跑了一路,裴宛心上血涌,一阵一阵的疼,忽然止住:“等等,这是哪儿?”

  刘庆也懵了,忙吁住马,刚打的兴起,跑的也畅快,刹不住跑没溜了。

  裴宛一模腰间,刚才不知怎么躲,蹀躞带七事剩下六事,唯丢了一个药葫芦。

  刘庆傻眼,他瞧着裴宛脸色,白中带青,正是病症发作之兆。

  “我回去找找!”

  “这都跑了大半城,谁知道掉哪儿去了。”裴宛揉着眉头,“这里店铺极多,随便找一间药铺抓了药吃,方子我都记得的。”

  确实如此,他们一阵匆忙跑路,不知行到哪处,此间不若东城幽静肃穆,反倒人声鼎沸,纷纷攘攘。

  两人登高远望,只见一条清悠悠的大河穿城而来,两岸边勾栏瓦肆、酒馆饭庄,灯火通明,宾客盈门,好一派江南繁华盛景。

  裴宛渐渐看呆住了。

  刘庆静待他看这幅江南民生民乐画卷,不忍心打扰。

  *

  酒馆老板见他们打听就近的药房,往西一指:“这儿都是欢乐场,往更西去,那一片都是药铺子!”

  果然越往西,药铺幌子越多,但俱是没开门的。

  他们辗转走到一个小巷,巷子口大石头上写着“扁鹊巷”三个字,里面屋宇连绵,临街有一幢小楼,粉墙黛瓦,墙外还种着一棵歪脖柳。

  刘庆道:“这里叫‘扁鹊巷’,肯定开着大药铺子,这二楼估摸是药铺库房,不若……”

  权宜之计,裴宛点点头,刘庆一个飞跃,攀上柳树,上了墙檐,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干起了撬窗入室的勾当。

第5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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