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水边怪物的呢喃105
贺茂保宪回到家中，已是夜晚。
他进入家门，在门前久候多时的高个侍从迎上来，开口道：“夫人与小公子等候您多时。”
保宪走入家中，果然屋中静坐的柔美的女人见到他归来，面露欣喜。
“您回来了！”
在她膝上仰头与她交谈的三岁稚童，立即跳下来，朝他的方向跑来。
孩子跑过母亲，直接穿过那位高个子的侍从，仿佛他完全不存在，只是一个虚渺的影子，最终跑到保宪面前伸出双手。
“父亲大人！”
保宪看着孩童，并未伸手将他抱起。
一种难以描述的疏离感，令孩童有些尴尬跟害怕。
孩子的母亲走过来：“你的父亲大人已经很累了，让他休息一下好吗？保宪大人，这孩子一直在等你，现在都不肯睡。”
说这话的女人，内心也很忐忑。哪怕夫妻结婚几年，有了一个孩子，两人依然有不小的距离感。
保宪大人是非常传统的男人，很少与她交流有关外面工作的事，哪怕到今日，她依然对自己的夫君感到敬畏。
保宪露出温和的表情，仿佛之前全都是他人的错觉，他伸手轻抚孩子的头：“明天我会检查你的功课，如果你有好好完成，我跟妈妈带你去外面玩可好？”
孩童立即转为笑脸：“好！父亲大人不可反悔！”
保宪笑着点头：“木梨，你先带他睡吧，我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
他的妻子点头：“也请保宪大人早点休息。”
待他们两人离去，保宪收敛笑容，开口道：“你去一趟叶王那边，告诉他黑天狗的风波我交予他处理，做得好，之前他私闯贺茂家禁地的事就此了结。”
那侍从双手抱拳：“是！”
之后侍从化作一只火红色的鸟，振翅而飞。
保宪不由想起从前的事，那时候他的父亲贺茂忠行刚刚将年幼的安倍晴明带回家不久。
一开始，他并未将父亲大人的警告放在心上，心想着只是一个之前甚至没有接触过法术的孩童，又能危险到哪里去？
后来证明，父亲大人是正确的，越是年幼尚未形成完整价值观，思想不被束缚的孩童，越是会利用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一知半解做出可怕的事。
“只给师兄你看哦，我养的小小，本来只有那么点，现在已经长这么大啦！”
孩童面带笑容的炫耀着他身旁的‘那个东西’，说着还有些得意的轻笑。
“大概是在哪里偷吃了？还真是嘴馋。”
仅比晴明大四岁的贺茂保宪瞪大眼，快步走上去，直接给了晴明一巴掌。
年幼的孩子不解的捂着脸，颇为可怜的看向他，一脸委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骂，正如任何一个孩子偷养一只类似猫或者狗之类的小小宠物，被大人呵斥时的困惑。
保宪用双手按住晴明的肩膀，认真告诉他：“听着，晴明，你不能养这样的东西，这件事也不能让父亲大人知道。”
“不能让忠行大人知道？”年幼的晴明困惑的重复道。
“对，父亲大人知道会非常生气，你会离开这里，再也不能学习法术。”
看到晴明终于害怕了，保宪松口气：“没关系，我会来处理。不要告诉任何人，晴明。这是我们的秘密。”
保宪结束回忆，就算是那样让人头疼的孩子，现在都是个独当一面的阴阳师了。麻仓叶王的行为对比一下当年的晴明，竟然还略显可爱。
所以，人都是要靠对比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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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岛轮不愧是放在未来是民俗学家的料子，一听河童传闻，就立即吧嗒吧嗒说了好多有关河童的信息。
“河童是我们这边的说法，在大陆被称作‘水虎’，起源于黄河上游，据说外表是三、四岁孩童，但身上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弓箭都难以射穿。听起来是不是跟河童的表述有很大不同？”
说着三岛轮又道：“有关传闻中的妖怪就是这样，大家会把自己见过的相似的东西当做一样，可能是好几样不同的东西。
譬如在水中看到类似鳄鱼，猴子会描述成一个样子，看到类似巨大的乌龟的东西又描述成另一样，由于他们都是水中出现，人们以为是同样的东西，于是东拼西凑出一个形象。”
李清明连连点头，今天又学习到了对现代人来说完全不需要的知识。
源博雅听得津津有味：“原来如此，是大陆的叫法啊！”
——没错，今次源博雅大人也参与了进来！因为是他带来的消息，知道这件事的是他认识的人，因而只能让源博雅大人来带路了。
三岛轮来了兴致，更详细的讲解起来：“有趣的是，有关妖怪的描述一旦成型，就会有地域性。好比在某一地域的河童描述雷同，一方面是流言范围造成的，另一方面是人的思维会被固化。
很多人都告诉你有这样一个东西，一旦遇到类似的东西，你会自动代入到里面去，已知形象要比未知形象容易代入。”
李清明道：“那么三岛你认为有可能不是河童？”
三岛轮回答：“现在说还太早，不过根据我所了解，河童最原始的描述可不是吃人的猛兽。本草纲目中说水虎平时个性温和，受到挑衅会遭到攻击。”
几人聊着的过程中，已经随源博雅来到靠近湖边附近的一家渔民家。原来源博雅经常从渔民家买鱼虾，因而认识这家人。
三岛轮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是家中下人来做这种事，博雅大人竟然自己来买鱼虾？”
源博雅腼腆回答：“我比较喜欢那样的场景，看到渔民刚刚上岸时的样子，非常让人心中澎湃。”
源博雅是个喜欢四处找创作灵感的音乐家，与他相熟的渔民家在空闲的时候，也不介意带他在浅水处兜一圈。
哪怕只是在近水处湖中小游，都能让源博雅非常开心。他们也都喜欢源博雅的笛声，对他们来说，贵族老爷竟然不嫌弃他们，还来乘坐他们的船，甚至还在船上吹笛，简直是梦中才会发生的事。
渔民家的老汉四十多出头，身体黝黑健朗，说话也带着一口乡音，李晴明也是勉强才听懂他说的话。
原来这片水域本身就挺危险，白天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一到临近傍晚的时候就会起风，一般当地人都知道，渔船都会尽快赶回来。
但每次都有一些以为自己水性不错的家伙，到快起风还不回去。
一旦起风就会有浪，船只颠簸，自然就可能有人掉进去。
若是平常，掉进去之后，只要风浪不大，大家都会试着去营救。
但这次掉下去的人，突然大喊说有东西在拽他的脚，紧接着就坠入湖底了。
看着湖面上的小漩涡，谁都不敢接近那边，只能在周边呼唤他的名字，试着用竹竿去够人。
过了大概半刻钟，竹竿终于挂到东西，往上一捅，正是那人的尸骸！
众人用各种工具手忙脚乱把他打捞上来，发现尸骸的腹部有一个不知被什么东西刮开的破洞，内脏已经被吃空了，还有一段残留的肠子耷拉在破口处，看起来极为狰狞。
这番描述听得李清明等人面色惨白，太、太可怕了！水下到底有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是大型食肉类！
三岛轮不解：“这样跟晴明大人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晴明大人放了式神在这里的传闻。”
老汉解释道，原来在发生这件事之前，这一代水域本身就总有怪事。
好比明明是浅滩的地方，钓鱼的时候突然整个鱼竿被拖进去——按道理浅滩不该有这么大的鱼。
又好比夜晚停靠的船只，第二天过来只有一只船整个翻扣过来，其他的船都好好的。
据说曾有人夜晚忘记东西在船上，不得不摸黑回来取，没想到在一片黑暗之中，看到水中竟然突然站起一个影子，那影子只有小孩一般的高度。
他不敢走近，黑暗中也看不清那影子到底是什么，只能远远听那影子发出低低的啜泣声，好像在呢喃的说——
“晴……明……”
被老翁用压低的声线呼唤名字，吓得李清明打个冷颤，再看源博雅跟三岛轮也满脸苍白，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话说您也太擅长讲鬼故事了吧大爷！
老翁用嘶哑的声音继续讲述：“没错，它在叫的，就是晴明——是晴明大人的名字！据说晴明大人能用鬼怪制造式神，我想那一定是晴明大人制造的失败品，被弃之不管，只能在水中徘徊的可怜样子啊！”
面对博雅大人跟三岛轮偷瞄过来的视线，李清明故作镇定：“应该只是同音的什么词，听错了吧。”
晴明大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一听就是栽赃，绝对是陷害晴明大人对不对！
晴明大人你不会做这样的事吧？不会吧？
李清明浮现出至今为止他了解的晴明大人，各种不靠谱跟随心所欲的行为之后，忍不住吞咽一下。
应该，不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