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程景透过门缝……62

　　他一步一步踏在长长的走廊上，灰白色的长衫随风荡起,勾带起一个极为美的弧度。

　　他眼尾被光线拖出一个长长的光影，谁能想到当初名扬北平的名角，素来是八面玲珑的性子，也会为一段感情倾尽所有,心力交瘁？

　　现在他已经拔不出来，他能做的只是守护在陆莹身旁。

　　“让人看看夫人想做什么，有什么动静记得告诉我，不管她做什么，都不要拦着。”程景对这下人吩咐道，“只是必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是。”下人连忙应下，心里清楚得很，那位菩萨一样的夫人，才是这位的心头肉，若是她出了闪失，他们这些人也没好果子吃。

　　程景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了。

　　他关上房门，打开窗户，透过窗户再隔了一树海棠，便能看见陆莹的房间了。只是素日里，海棠繁茂对面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

　　他沿着那树海棠，看到陆莹的背影，在窗户上隐隐浮现。

　　他的心，突然静了。

　　心里的老虎仿佛被摸顺了，乖得像只猫。

　　“这篇文章，柔韧有力，有对女子的同情，更多地是对现状的不满！实乃一篇好文章！”大学学堂里的教授纷纷拿着新印的还带着墨香的报纸。

　　“这一篇文章，论证很有力，也不知道是哪位先生写出来的，文体也很新颖，真的让人眼前一亮！”一位长衫长者，带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其貌不扬，却带着浑身的书香之气，让人为之信服。

　　“宋老也觉得这篇文章很不错。”众教授也笑看过去，这老头是文化界不可忽视的存在，大家也为宋老的认可而感到骄傲，毕竟这是文化界的顶峰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真想与这位先生好好交谈一下，当今世界之问题。”宋老深深感叹道。

　　“不惟这一个问题，我真想听听这位先生的高见，他的文字里透着一股全新的气息，让人心向往之啊！”宋老抚手有感道。

　　这边文化界的新风刚刚掀起，那边名流们却是大为震惊。

　　陆家二少夫人与日本人勾结，贩卖大烟，不仅如此，她还构陷陆家三小姐到处败坏她的名声。

　　要说这个惊人的消息是如何发展的？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这源于小乞丐的争斗。

　　“嘿，二狗，今天你讨到什么了？”一个蓬头垢面的黑面小乞丐高昂着头，凶神恶煞地看向一骨瘦如柴的乞丐。

　　那瘦弱的小乞丐低垂着头，没说话，只是手里死命地抠着一块发黄的白面包，他紧咬牙关，强忍恐惧。

　　“我问你话呐！怎么不说话？好你个二狗，谁给你的狗胆的！”黑面小子，伸手推了瘦小的乞丐的一把。

　　那小乞丐将嘴唇咬破，抬头看了黑面小子一眼，他只想好好吃一顿，他好久没吃到饭，结果又要被抢走了吗？

　　他将面包塞进嘴里，由于太快了，直接噎住了。其他乞丐是看得眼热的同时，又气得不行，几人伸手将小乞丐的手掰扯住，又有人直接一拳打在小乞丐的肚子上。

　　小乞丐痛得直接将嘴里的面包吐了出来，众人哄抢之，甚至还不忘伸脚踩了小乞丐几下。

　　小乞丐看着收拾完人，远去的众人，捂着自己又痛又饿得肚子，嘴里回味着那□□人的甜味，妄想着将那面包吃进肚子里的感受。

　　结果，他眼前竟然出现白面包，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饿得头脑发昏，只下意识地跟着过去。

　　终于跟着过去，他看到一块遗落的白面包，连忙捡了起来，塞进嘴里，还没吃上一口，又被抢了去。

　　他看过去，满脸都是愤恨。

　　“好啊你小子，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有好东西，看看被我猜对了吧”黑皮乞丐一脸了然于心地看着他。

　　“老大，神机妙算，多亏你想出这办法，才能找到吃的！”他的小喽啰们一个劲的应和奉承，只盼着一会能吃一口面包。

　　”你竟然吃独食，你也不想想当初你是多可怜，被我们收留，竟然不懂得感恩，只知道偷奸耍滑！”黑皮小乞丐一边气愤地指责道，一边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面包。

　　小乞丐气得不行，满口苦涩涌上来，成了莫大的勇气，他反抗，不要命地扑向黑皮乞丐。

　　哪怕被殴打，他也死命地抓着黑皮乞丐，大抵横的怕不要命的，黑皮乞丐也顶不住，灰头土脸地被吓跑了。

　　小乞丐笑了，原来也没那么可怕。

　　“陆二夫人，今天这批货可都是最好的货，你看看是不是该提一提价？”

　　本来这地是郊外的废地，靠近内城的被小乞丐所占领，外围长期以来荒无人烟。

　　没想到小乞丐们打闹着，误打误撞越过了那外围的线。

　　而那刚打赢的小乞丐就这么见证了陆二少夫人与日本人的交易拉锯，地上摆放着成箱成箱的鸦片，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东西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他家里本来是有些钱的，记得四五岁的时候，他家里还有自己的土地，他可以和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耍，秋天在地里捡麦穗，摸鱼虾。

　　却没想到，他父亲竟然染上那个东西，先是花光了家里的钱，接着把家里的地也卖了，最后家徒四壁卖无可卖，村里的人见到他们家都绕道而走。

　　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一一离开，她们被自己的父亲卖到窑子里。

　　前两天他去看了她们，母亲早就因为保护姐姐没了，姐姐还在，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见着他，只是哭，哭的他心口一阵阵疼。

　　他本来也活不下去了，成了乞丐，在乞丐窝里被挤兑，被排斥，根本就没法活下去。

　　可是，他想活！他想活着将姐姐接出来，他们姐弟俩还可以一起活着，能吃得饱饭。

　　若不是鸦片这个鬼东西，他们家不会这样，那个父亲，他不会认了，他很乐意见他倒霉，见他去死。但他也不会忘了，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鸦片这该死的东西，富人尚且无法受用的东西，放在穷人那里更是灭顶之灾。

　　为什么，这些富人，这些当官的夫人会拿这些害人的东西害自己人？

　　他眼睛里充满着滔天愤怒。

　　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怨恨这一切了。

　　于是，他想惩戒这些人，这些为富不仁的人。

　　他找到上海最大的报社曝光这件事，他知道报纸是最快的方式，他们做乞丐的，做的好的也会去卖报纸的，只是这生意不太好做，太多乞丐指望着卖报纸了，像他这种在乞丐窝里混得并不好的，根本就轮不到他。

　　报社门口很多乞丐的，因为有四面八方的人过来通风报信。

　　他有些刻意隐瞒了陆二少夫人的信息，陆督军是上海的老大，他怕报社的人不敢触他们的眉头。

　　只隐晦地说了地点，透露出鸦片的消息。

　　报社的人一听鸦片走私，还和日本人合作的，便知道这是个大消息。

　　“近来，东洋人在我们的土地上是越来越猖狂了！之前早有耳闻东洋人是出了名的傲慢，没想到他们欺人太甚，竟然也学那些西洋人的恶毒，要毒害中国亿万同胞！”甲午海战的耻辱刻在了当时中国人的骨子里，毕竟日本小国曾是中国的小弟，不同于西方列强。

　　“不能容忍！务必要把证据落实，让国人警醒！”报社的主编宋世杰是个有抱负的人，报国无门之后才捉起笔杆子，以笔为刀剑，从没怕过事儿。

　　报社的人都是年轻人，年轻人该有的朝气犹存，他们一个个都指望着爆出一个大新闻，给国人一击重锤，给国际一记警钟，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场风波，我看陆家要怎么平下来。”程景抿唇笑了笑，颇有兴味，“我想，他们必定会弃卒保车，陆二少夫人，你的督军夫人的梦也该做到头了。”

　　“都处理好了，可不能让人看出马脚出来，不然摸了上海老虎的屁股，我们可讨不得好。”程景偏头看向隐在阴影里的人。

　　“一切都处理好了，只是那小乞丐，我看他身世也是可怜，我自作主张将他收了回来！”方大有些怜悯那小孩，他们的境遇有些相似，所以他忍不住心软了。

　　程景定定地看向他，“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那个小乞丐只以为我是好心收留他的人，他感恩戴德都来不及，更何况他有些小聪明，可以用一用，在我底下看着，不会有事的。”

　　“好，那就由你全权负责，不许有任何的差错！”程景静默了两秒，终于答应下来，他的心肠没有过去那么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