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 ✐185

  ……

  一连走了十几日,他们的行程完全就是不急不缓,常常是巳时才动身,酉时就开始寻找附近的客栈,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越往南走,这天气也确实越暖上几分,连带着沿途客栈的吃食,也比陇邺之中大有不同。

  按照他们现在的前行速度,恐怕到了曲州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到了二月。

  他们这一路基本上都是住的客栈上房,越往南走,沿途客栈的布置也就更为精致一些。

  今日他们所下榻的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客栈,这个客栈建造得颇为别致,是搭建在湖泊之上的,虽然现在垂柳还未完全抽出新枝,但是河畔边缘的不少梅花已经盛开,映照在湖水里面,好似一块可以倒映出春景的琥珀。

  这个客栈是周围百里最大的一个客栈,建造得极为有匠心和巧思,就算是比之画卷所绘,亦是并未有什么不及。

  而客栈内的房间,都可从窗中观景,既是近处梅映湖心,亦是远处群山抱湖。

  这件客栈来往旅人颇多,商队也是屡见不鲜,那些商户大多穿金戴银,谢妧和谢策身上的衣物十分含蓄,但是他们两人毕竟是从宫中长大的,凡是器物都是用得最好的,身上也带着一股天生的天潢贵胄之气。

  小二看得出来这两位必然是身份不凡,所以也不可能懈怠,远远地打着笑脸问两位需要什么。

  谢妧和谢策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倒也说不上是累,也没有前行去房中歇息,就只点了几道当地特色的菜,然后就坐在大厅之中听旅人高谈阔论。

  这些商人大多就只在这里住上一晚,又都是走南闯北的居多,所以说起话来也不避讳,这些人大概是与人打交道得多,所以嗓门也大些。

  “我是从北边那里过来的,现在北边可不安生,又开始打仗了,整个朔北现在都进不去哟。”有人粗着嗓子,“也不知道那北蛮子到底是想要个什么,居然有十万大军,恐怕这一打起来,还不知道到底要死多少人呢,真是造孽啊。”

  “你还别说呢,老子还有批货在朔北呢,现在也不知道朔北到底是情况怎么样,”有人应声,“老子就只盼着到时候仗打完了,能别波及到那批货,花了好大劲买了过来,还没去拿呢,现在北边就进不去了,你给说说这个道理。”

  “行了行了,也别抱怨了。朔北打仗又如何?影响不到我们这里的,咱们这都算是南边儿了,最多就是多收点税和米粮什么的,也算不上是什么。更何况还有那位将军,若是这仗胜了,景家的那个小将军,日后就会是更胜其父!”

  剩下的话题就逐渐开始东扯西谈,谢妧也没太过在意了,只看着耳雪在自己的脚边跑来跑去,它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南下的这趟旅途,谢妧一直都觉得耳雪才是那个最开心的。

  她只是觉得有点感慨,在陇邺之时,景佑陵的名声就极好,没想到现在她已经不在了陇邺,也依然能听到他的名字。

  他仍然是百姓口中的那个少年成名的传奇。

  景家世代清誉,他又是其中翘楚,年仅弱冠就从无败绩,现在这么被人谈及,也是正常。

  大厅之中往来之人颇多,几乎每张桌子都给坐满了,有些人高谈阔论,恨不得直接和邻桌拜上个把子,而有些人则是坐在大堂之中,只字不发。

  耳雪原本还在谢妧脚下打转,但是没过多久就已经跑远了,谢妧略微皱眉,才准备追上去,就突然看到耳雪已经咬住了一个人的袍角,一边咬着,一边还邀功似的朝着谢妧叫唤了两声。

  整个大堂之中只有耳雪一条狗,亦有人看到这边的动静,看着耳雪咬着这个人袍角不松,上来住持公道。

  “诶,姑娘,这是你家的狗吧,你可得好好看管,这平白无故地,咬人衣角算个什么事情?”

  耳雪从来不会莫名其妙地上前咬人,谢妧抬眼仔细看了看被耳雪咬住的那个人,只看到这个人背脊挺得极直,身上是一件不起眼的褐衣,一直都低着眼睛,就算是被耳雪咬住,也丝毫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

  年岁不大,表情板正,手缩在桌下,面前的桌子上面只有一碗面。

  耳雪一边咬着褐衣人的衣角,一边还将他往外面拽,然后朝着谢妧小声地呜咽两下,谢妧还在思忖,旁边的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说姑娘,你没看到你的狗一直咬着这位兄弟吗?这个兄弟恐怕是个哑巴,那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这哪里是个事啊?你还不赶紧将你的狗给拿开?”

  却不想这位看客刚一说完,被耳雪咬住的褐衣人却低着头,声音略有些小,却也是十分生硬地回道:“不是哑巴。”

  这边的热闹很快也被其他人看到,客栈之中虽然喝酒论兄弟的也不少,但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更加是不少,大家长途跋涉,也就只当是看个热闹,只是难得遇到的是个姑娘家欺负郎君的,确实是难得一见。

  所以哪怕是原本有些还在高谈阔论的人,现在也不免对这边投上一点儿目光。

  亦有人在心中暗赞这位姑娘家实在是胆大,长得如此出众,居然还敢就这么出现在这么多的人客栈之中,甚至还与人起了些冲突。

  谢策很快也看到了这边的场景,他循声而来,就看到了谢妧站在一个人面前,然后这个人的衣袍下面是咬着他的耳雪。谢策有些糊涂,就只能走到谢妧面前轻声问道:“长姐……这是?”

  谢妧一言不发,然后耳雪却又突然松了口,跑到谢妧身边扑上去,拽下来原本正在谢妧袖中的一个穗子——

  可也就是在耳雪将谢妧袖中的那块令牌拽下去的时候,原本端坐在自己座位上的褐衣人却突然动了。

  他之前从来都没有动弹半分,但是现在耳雪转而咬住谢妧穗子的时候,却又出人意料地突然起身。

  在所有人都没有看清被耳雪拽下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褐衣人就已经极快地接住,然后将那块东西放在了自己的手心。

  他将这块令牌反扣着递到了谢妧的面前,这块令牌通体漆黑,远远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打眼。

  而谢妧则垂着眼睛,看到这个褐衣人递过来的手上的茧,虎口处的茧大概是因为日积月累,所以积累了厚厚一层。

  “姑娘将东西收好,”褐衣人口气略有些冷淡,“姑娘的狗之前大概是想和在下玩闹,此事在下并未放在心上,姑娘也无需多虑。既然现在已经无事,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谢妧将他手上的令牌收回,重新放回自己的袖中,然后眉梢略挑,只朝着谢策道:“阿策,将你的剑递给我。”

  谢策虽然不解其意,但是还是依言将自己新锻的剑递给了谢妧,这把剑远比之前那把银样蜡头枪要好上不少,只看着就能知道必然是一把极为出色的剑,场中亦有不少识货的人发出赞叹声。

  谢妧接过剑,猛地将剑从剑鞘之中抽出。

  剑尖,就对上了刚刚那个褐衣人的颈侧。

  周遭一片哗然,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姑娘居然能如此妄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对这个褐衣人如此步步紧逼。刚刚倒也是算了,现在居然还直接将剑抵在别人的颈侧。

  哗然之余,也是为这位褐衣人打抱不平,官家在上,这附近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没有官府,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而谢妧脸上的面色却丝毫没有被旁边的言论所扰,甚至还略微靠近了一些,眼中只有这个看上去十分陌生的褐衣人。

  “你到底是谁?”谢妧轻声问道。

  她其实心中大概已经有了论断,但还是算不上是十分肯定,所以就只是这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姑娘,抱歉。”褐衣人不躲也不避,“在下无可奉告。”

  谢妧剑尖压近一寸,“当真不说?”

  她这样突然行径,连谢策都吓了一跳,在一旁唤道:“……长姐?你在做什么?”

  谢策将褐衣人上下看了好几眼,也不记得和这个人之前有得罪过谢妧,更何况他们现在都已经离开了陇邺,谢妧从来都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伤了人?

  旁边有人听到谢策和谢妧是认识的,凑过去小声地问道:“这位小兄台,这位姑娘是你的长姐?你快劝劝,人家根本没做什么事情,结果倒好,你姐姐的狗先是咬了人家,然后你长姐现在有对人刀剑相向,怕不是疯了不成?你说说看,评评理,这都是个什么事儿?”

  谢策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谢妧突然拿剑对上这个人,一时也不知道到底应当如何相劝,就只能看着谢妧和这个人一时僵持不下。

  “嘴倒是很硬,”谢妧收剑,随手将剑还给谢策,“那也好,你既然不说,就别跟着我们了。”

  谢妧说完这句话以后就转身准备上楼,连刚刚上好的饭菜都全然没有再有心思品尝一二,旁的人或许是不知道,但是她和那个褐衣人彼此心知肚明,被耳雪咬下来的那个令牌——

  就是景佑陵之前给她的,朔方卫的象征。

  耳雪必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前去咬人,它之所以咬住那个人,恐怕也是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十分熟悉。

  谢妧眼睫微沉。

  而那个原本站在原地的褐衣人,思虑片刻,也追上了谢妧。

  绝大多数的人全都是在大堂之中,所以二楼几乎是空无一人,褐衣人在一一勘察过周围的境况以后,轻声对谢妧道:“殿下留步。”

  谢妧顿步回首的时候,就看到这个背脊挺直的人,垂着眼睛,单膝跪地对自己行了一个礼,“属下隶属朔方卫,率领一只小队,奉将军之令,暗中护送殿下前去江南,未事先告知,也并非是有意隐瞒,还望殿下恕罪。”

  谢妧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甚至还觉得,景佑陵带出来的兵,和他本人也出奇的相识。

  说起话来都是那样冷淡。

  但是谢妧是当真没有想到,他居然暗中拨了一队人,在护送自己前往曲州。

  褐衣人见谢妧迟迟不说话,接着开口解释道:“殿下无需忧虑军中事宜,这只队伍原本是暗中保护将军安危的,并非骑兵,算是将军自己所有,并不会影响到朔北整体境况,所以才让我们留在陇邺守卫殿下安危。”

  在空无一人的二楼之中,他的声音并不算大,所以只有谢妧能听到,谢妧怀有朔方卫的令牌,也是当今的长公主殿下,他从陇邺一直跟到现在,就是为了确保谢妧的安危。

  也是奉了,出征在外的景大将军之令。

  作者有话要说:

  柚柚这应该是就算是嘴上不说,心里念了千千万万遍的那种吧,这么说来柚柚应该算是什么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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