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72

  现在李全贵送到谢妧面前的,恐怕还是最快的一批。

  就算是后宫宫妃,恐怕也分不到多少,现在送到谢妧面前的,却是满满一盒用碎冰冰着的荔枝。

  李全贵笑着道:“昨日才收到岭南贡上了那么一批荔枝,这荔枝向来都稀罕,等到了宫中,却也没有剩下了多少好的,后宫那些宫妃,多了少了都是些闲话,陛下就琢磨着,既然是公主殿下喜欢,不如就都捡了些好的,让咱才送给殿下。”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然后扫了一下自己臂弯之中的拂尘,“除了这么一件事以外,陛下还托了我给公主传了一句话。大意就是景将军此次前往梧州,是无奈之举,等他从梧州回来,陛下自然会让将军休沐一段时间,让殿下和将军好好聚一聚。”

  “圣上还说了,梧州此行对于将军来说也算不上多么危险,以将军的能力,定然是能带着两位皇子殿下平安归来,所以让殿下这两月也无需过多忧虑。”

  谢妧让剪翠接了那匣子,旁的东西倒是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想到谢东流居然还因为这么一件事想来抚慰她,谢妧实在是觉得有些愧疚。

  倘若是谢东流知道自己也要前去梧州的话,恐怕是会在陇邺忧虑得寝食难安。

  她这么一想,倒是也再没有心思侍弄玉重楼,等到李全贵走后,垂眼站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才抬步走进了屋内。

  那一盒荔枝就搁置在谢妧的手边,甚至都还没有碰到,就单单放在这里,就显得有几分凉气。现在虽然还没有到大暑,但是日头也越来越热了,屋内原本就搁置上了冰块,但是还是抵不住这让人恹恹的天。

  谢妧脑中将这几日的光景都过了一遍,明日就要启程前往梧州,自己最好还是要提醒一下景佑陵,以免到时候一丝准备都没有,反而会惹来一番祸端。

  明日要远行,今夜必然需要好好休整一番,所以景佑陵都不会很晚归来。

  只是这番说辞,还是需要好好再斟酌几番。

  谢妧这么想着,一手支着头,在小暑的午后,突然觉上了几分倦意来。

  ……

  等谢妧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了。

  夏日里天光会长些,所以现在虽然已经是酉时末了,天色也带着未消弭的霞光。

  大概是这段时间忧虑过多,她一个人睡在房中,一直都睡得不是很好,所以今日才囫囵睡了这么久。手一直都支着头,所以骤然醒来,颇有些酸涩。

  手边的用来冰着荔枝的冰甚至都还有些化了,谢妧随手剥了一颗荔枝,就倏地看到了缓步而来的人。

  景佑陵今日穿的是一件缂丝锦袍,头发用玉冠束起,漂亮的眉眼一览无余,这样的一个长相出挑的翩翩公子,恐怕也当真没有人将他和那个杀名在外的骠骑大将军联系起来。

  他的目光顺着谢妧的手向上看去,然后顿了一下。

  谢妧从手边的盒子之中拿了一颗荔枝给他,她向来也不是什么吝惜之人,况且荔枝吃多了火气会上涌,多食对身体不好,这么一盒荔枝她自然也不会吃独食。

  不仅是景佑陵,剪翠和乌使她也没忘,还有赵若蕴和景梨,每个人都想着送些过去。

  只是也不知道景梨的体竭之症能不能吃得了这个就是了。

  她这样想的多,景佑陵却迟迟还没有接,等到谢妧耐不住的时候,他又接了过来。他伸手的时候,瘦削的手指略微碰到了一点儿谢妧的。

  绯红色的荔枝在他手上的时候,却突然无端显得有几分小了些来。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的手指实在是修长,所以才让谢妧生出这样的错觉来。她只看到景佑陵的手指上下轻盈地动了几下,莹白的荔枝果肉就从绯红色的果壳之中露了出来。

  然后景佑陵就拿着果蒂,这么递给了谢妧。

  谢妧没接,景佑陵提着果蒂的手又晃了一下,问道:“殿下不要?”

  谢妧没想到他这么接过荔枝,是想着为她剥的,“我不是让你给我剥……”

  “我知道。”他垂眼看着谢妧,“是我想为殿下剥。”

  说起来,自己剥的荔枝和别人剥的也没有什么不同来,只是谢妧接过来的时候还是有着几分恍然。

  景佑陵用帕子将自己的手擦拭干净,然后问她道:“明日就要前往梧州了,此次出行一切从简,所以殿下收拾的时候,带上些必要的物品就好,首饰之类最好也挑些朴素些的。”

  “路途之上不比陇邺内,况且一旦前往就必然不能反悔,殿下还是需要好好思虑清楚。”

  这些话其实谢妧早就已经知道了,景佑陵心中了然她也是在思虑之下才准备好前往梧州,倒是也没有再赘述。

  “还有,殿下若是一同前往梧州,自然也不能用自己原来的身份。”景佑陵顿了一下,“一来这件事不宜张扬,二来殿下身份特殊,又无武功在身,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需要捏造一个身份。”

  谢妧自然也是知道不能用自己的身份的,但是现在这么想起来,捏造什么身份,确实有些棘手。她的眼眉生得秾艳,就算是作男相也不像,反而会更加引人注目,扮成小厮自然是行不通的。

  若是侍女倒是也可以,但是她又实在是不想在梧州的时候端茶倒水。

  “景大将军生得风姿这样出彩,远行梧州,带上一朵解语花,应当是不过分的吧?”

  谢妧用手撑着下颔,“不需抛头露面,也不需要端茶倒水,也应当是避人耳目的。”

  谢妧说着,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若是当真是在外,无需唤我殿下。”

  景佑陵抬眼看着她,谢妧顿了一下,声音略微低了一点儿,“叫我阿妧吧。”

  他的眼睫动了一下,谢妧想起那个似曾相识的和田玉佩,也想到他腕骨上的痣,也想到好像……她也曾经对过一个人说,唤她阿妧。

  阿妧这个称谓,自幼就只有谢东流会这么唤她,前世等到谢东流死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这么唤过她了。

  景佑陵声音似晚来时候飘来的雪,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清冽,唤她:“阿妧。”

  他这么叫谢妧的时候,谢妧远去的记忆突然又纷至沓来,她分明记得,这绝对不是景佑陵第一次这么唤过她。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定曾经见过,而且不是在宫中。

  而且她和景佑陵见过的这段记忆,被她忘了。

  和弘历十三年的秋猎有关。

  景佑陵今日洗漱完了以后,并未宿在书房,反而是拿了一盏烛台,就着这个烛台,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衾,就这么支着身子翻阅着手上的书籍,被烛火照得肤如暖玉。

  谢妧擦着自己发梢的水渍的时候,没想到他今日居然是宿在这里的,她拿着帕子的手稍微顿了一下。

  景佑陵抬眼看着谢妧,然后支起身子,接过谢妧手上的帕子,替她擦拭着濡湿的发。

  他的手指还没碰到谢妧,就听到谢妧道:“不用。”

  景佑陵手下的动作却没停,“不擦干就寝,会着凉。”

  谢妧原本是想着不用他来,还是自己擦拭更为自在些,却没想到景佑陵却会错了意。她倒是也没有再坚持,毕竟从前的剪翠也时常这么帮着她擦干头发,只是今日这个人换成了景佑陵,就难免有些不自在起来。

  “景佑陵。”谢妧低声,“我们以前一定在除了宫闺以外的地方见过,但是我后来忘了,我……想不起来了。”

  景佑陵的手缓了一下,嗯了一声。

  谢妧自然是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这件事应当是谢东流勒令所有人都不告诉她的,所以几乎每个知道这件事始末的人,都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不会对她泄露半分。

  但是她总觉得,她忘掉的这件事,不仅是一段记忆,好像还曾经忘掉了一段感情。

  谢妧看着现在景佑陵的样子,心中原本涌上来的念头又被打消,倘若她真的在弘历十三年就曾经和景佑陵熟识,再加上弘历十二年的同窗之谊,他怎么都不会前世绝情如此。

  入了夏,头发干得向来都很快,谢妧用的香料从刚开始的馥郁,变成了淡淡的萦绕在鼻尖的香味。

  景佑陵看着自己眼前的洁白的颈侧,看到谢妧垂着的,纤长的眼睫,手指在手帕上略微摩挲了一下。

  “明日就要准备出行,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今日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这么说着,将手上的帕子晾在架子上,突然起身,大概是准备前往书房。

  谢妧这几日一向都睡得有些不好,想到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睡得好像会更好些,突然开口问道:“你还宿在书房吗?”

  景佑陵侧身看了看谢妧,大概是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突然轻笑了一声。

  “……殿下是想,我宿在哪里?”

  谢妧听出来景佑陵话中的揶揄,摸了一下耳后,只觉得那里滚烫一片。

  她还未答,景佑陵就将谢妧身上有些滑落的被衾给拉起,“我已经知道了。”

  ……

  大概是今夜景佑陵宿在身边的缘故,谢妧今夜确实不如前些时候那般忧虑得辗转反侧。

  说来好笑,她明明看到他心口也会骤痛,偏偏也是宿在他的身边,睡得也更加安稳一些。

  谢妧今夜一直都没有在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闻到那松香味,很快就入眠了。

  梧州的事情现在已经是定局,现在怎么能让谢策不像前世那般才是最重要的,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就是了。

  烛火略微晃动了一下,景佑陵阖上了书,谢妧在睡熟以后总是喜欢往他怀中钻,大概是因为烛火晃眼,谢妧在睡梦之中略微皱了一下眉头。

  景佑陵抬手为她挡了一下照过来的烛火,然后将书搁在小几上。

  他顿在这里,为谢妧拢了一下散落在各地的头发。大概是因为想到了从前,景佑陵垂着眼睛,眼中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谢妧在睡梦之中,只听到好似有人低声唤了一句——

  “阿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的柚柚:冷酷boy

  实际上的柚柚:醋精,温柔挂,冷淡且情话王

第37章 ·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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