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明白84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容婵欣听出林若初话里的袒护之意,当场打翻了五味瓶。她饱含怨意地瞪向林若初,语气酸溜溜的,说道:“二妹妹?夫君叫得好生亲切。”她目光落向西跨院的方向,丝毫没有注意到林若初闻言神色一僵,自顾自地继续道,“说得好像我几时没有关心过她一样。”

  林若初眉头微皱,有些无奈地道:“你该知道,我并无他意,何必曲解至此呢。”

  容婵欣撇了撇嘴,哼哼半晌,嘟囔道:“我哪里想曲解了,还不是你们一个个见着她眼里就没了我。大哥哥如此,你……”话说到一半,瞥见林若初的脸色似有不虞,她忙收住话头,可面上依旧委屈极了的模样。

  见状,林若初不由叹道:“你太多心了。”至少在他看来,容家上至容夫人,下至洒扫小厮婢女,哪个不是将容婵欣放在口头心上念着的?前者实打实的疼宠偏爱,后者尊着敬着,便是容婵欣口中偏心的容御,对这个妹妹又几时少了关心呵护?细细地论起来,反倒是那容家二姑娘在整个府里活得跟个透明人儿似的。

  林若初太过了解自家娘子的脾气心性,因此,这些话也只按在心头。

  终归是容家家事,他一个外姓人又怎好多话?

  西跨院中,灯火点点,映一室明亮。

  檀香和院中一个二等伺候丫鬟兰香正忙着打理从盛京带回来的行囊,将所有的物品一一归了位,又仔细地把益阳侯夫人胡氏添的士仪分出来,依照礼单摆放好。一通忙乱结束,她抬袖揩了揩额角沁出的汗珠,对兰香道:“剩下的那些,你看着登记造册,妥帖些收入库里。”

  兰香连忙点头应下,准备转身退出去时,瞥见山水屏风后独坐的身影,不禁顿住脚步,压低了声音与檀香道,“姑娘的书好像一直没有翻过哎。”

  前头她没留意,可从刚刚到现在,姑娘好似看的都是一页纸?

  闻言,檀香下意识地朝屏风的方向看一眼,旋即收回视线,冲着一脸疑惑的小丫鬟说道:“许是文章深奥,多读一会儿也是有的。”说着,又支使小丫鬟道,“你且去厨房催催,姑娘洗漱的热水怎么还没有送来。”

  兰香“哎”了一声,很快人就奔出去,撑着伞往厨房而去。

  檀香再次确认东西都打点妥当了,才抽身朝屏风那儿走去。

  转过屏风,入目是满墙书册典籍,书架的正前方摆着一张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俱全,案头亦摞着厚厚的一沓卷籍。书案的右前方落地立着一只圆腰窄口的梅瓶,里面错落有致地插放着许多画轴。

  离书案不远的西窗下,另设有一张黄梨木雕花小方桌并两把圈椅,圈椅上铺陈着如软乎乎的绣花靠垫。此时,容嬿宁坐在其中一把圈椅上,手里握着书,目光却虚虚地盯着那扇紧闭的西窗。

  檀香走上前,取下煨在小火炉上的茶壶,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容嬿宁的手边,轻声道:“姑娘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容嬿宁回过神来,对上檀香关切的眼眸,不由轻轻地牵了牵唇角。搁下书卷,接过热茶捧在手心,容嬿宁垂眸盯着那一丝丝氤氲的水雾,长睫低垂,语气低落地道:“檀香,你说她是不是也有点儿想对我好了?”不然,今日家宴上,她何至于有那样一番举动?

  即便容嬿宁未曾点明,檀香还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个“她”所指何人。

  檀香一点儿都不认为漠视女儿十几年的容夫人会突然良心发现。但看着自家主子黯然的模样,又不敢明说,只好沉默。

  “其实我很清楚的,她才不是想对我好。”容嬿宁声音低幽,转瞬之间,低落的情绪像是退潮的海水,逐渐远去,她眉睫轻颤,似是讥诮又似自嘲般,“我早该看明白的。”

  容嬿宁不得不承认,哪怕容夫人夹的是她碰不得的鱼肉,但某一刹那,她的心还是涌上澎湃的暖意,生出无尽的期待。就好像那一年,容夫人主动提出,要领着她游玩灯会一样。然而,一刹过后,她的一颗心就骤然冷静下来。

  如果那人心中真的有她这个女儿,当初怎会答应那样荒唐的提议,又怎会在她离家的半年里不闻不问,甚至明知她今日归府,都不愿派一辆马车去渡口。如果那人真的关心她这个女儿,怎么会在她归府后连见都不愿意一见?

  她想,那一筷子或许只是容夫人眼花手误,又或许只是容夫人当着林若初的面,刻意所为。

  屋外寒风呼啸,白雪纷飞。

  兰香撑伞而去,淋雪而归,手上空空如也。

  “姑娘,厨房说,今儿雪下得急,炭火准备的不足,热水也不够,总得先紧着荻花院使。”荻花院,正是容婵欣未出阁时的闺房所在,亦是容婵欣与林若初夫妻俩如今落脚的院落。

  容嬿宁看着站在廊檐下,委屈得眼眶都红了的小丫鬟,心中出奇地平静。她吩咐檀香赶紧兰香拉进屋,又亲自取了一块干净的布巾过来,轻轻地替小丫鬟掸去身上的落雪,柔声道:“伞呢。”

  兰香年岁小,在厨房吃了一顿排头,心里替自家姑娘委屈得很,可当自家姑娘一脸关切地问的是伞以后,小丫鬟愣了愣,才一瘪嘴,抽噎着道:“路上摔坏了。”

  一旁檀香低头一看,果然看见小丫鬟膝盖处的衣服布料一片濡湿的深色,便是紧揪着衣摆的手上也沾上了雪泥。

  容嬿宁也注意到了,也顾不得询问兰香什么,便让她自回房间去更换衣裳。倒是檀香仍有些气闷不平,想着要去厨房讨要说法。

  大少爷如今人在家中读书,夫人怎会不盯着府中管事早早采买过冬的物资?什么炭火不足,压根就是借口。那句“总得先紧着荻花院使”也不知是哪个老虔婆想出来,专门膈应人的。

  容嬿宁拉住了风风火火的檀香,有些无奈地笑笑,“外头雪骤风急,夜色又深,就是讨要说法,也不在此一时。”

  以前这样的情形,西跨院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可每一次容嬿宁选择的都是忍气吞声。虽然这会儿,她依旧没有让檀香出门去,但听着话里的意思,却也不是要任人拿捏。

  檀香一呆,回过神,“姑娘……”

  容嬿宁面上笑容清浅,眉宇之间褪去往昔的怯弱之色,反增三分通透,“我到底是容家二姑娘。”

  等到打发檀香去照看兰香以后,容嬿宁折回西窗下,随手翻开那本旧书卷,泛黄的纸页间却夹着一张浸染松木香的信笺,上面字数寥寥,龙飞凤舞间写着一句:“自难者,人恒难之。汝有何过?”

  容嬿宁拈起纸笺,眸光流转,想的却是,那人究竟是何时将它塞夹进她的书里的?

  翌日清晨,天光放晴,阳光细碎柔和,落在满眼的雪白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檀香和兰香一早就起了身,正慢吞吞地扫着西跨院里的积雪,就看到弄墨带着两个沁阳居的小厮过来了。

  弄墨将提在手里的食盒塞给檀香,沉甸甸的,教檀香差点儿没捧住。

  “公子吩咐说,这会儿外头积雪厚重,不好行走,请姑娘好生在屋里用朝食,不必出门去。”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左右请安已经不差这一日半日,夫人那里自会体谅姑娘的。”

  既然昨日能以二姑娘舟车劳顿为由,避而不见。想来今日二姑娘不去请安,那一位也不会计较。这是容御的原话,弄墨学不出自家主子的语气,只能改了改,循着自己的理解传达。

  “哦对了,公子还说,晌午便在沁阳居里煮姑娘爱吃的羊肉锅子呢。”意思就是,晌午饭也不必去凑那所谓的家宴热闹,不如兄妹一处,自在些。

  檀香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有些不确定的问弄墨,“这……夫人若是责怪下来呢。”

  晨昏定省的规矩,容嬿宁守了多年,无论寒暑风雨,无论容夫人见或不见,几乎不曾落下。只因为很久之前有一回,小姑娘贪眠睡过头,被容夫人以不守规矩为名,罚跪了半日祠堂。

  檀香记得,那时的姑娘尚不满五岁。

  弄墨知道她的担心,不在意地笑笑:“万事有公子顶着呢。”说着,又从兰香的手里抓过扫帚,冲她二人摆摆手,“你们赶紧伺候姑娘去,这外面扫雪除雪的活计啊,就交给我们好了。”

  有弄墨的话在,檀香不由松口气,见他果真就要动作起来,也不阻拦,只提醒他道:“别处不用管它,只把路通出来就行。姑娘昨儿还惦记着起来赏雪呢。”

  “放心吧檀香姐姐。”弄墨拍拍心口,“公子和姑娘都是一样的偏好,这活啊我们擅长。”

  檀香被逗得一笑,果真不再客气,拉着兰香,提着食盒,就朝正屋去。

  等到容嬿宁起身时,外面弄墨恰好忙活完,站在廊檐下,隔着垂下的毡帘高声请安问好,又提了晌午煮锅子的话,而后就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第45章 明白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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