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声动135

  入夜, 宁王私帐中。宁王桌前昏黄的烛火, 将宁王的巨大的影子投射在白色帐壁上, 拉变了形。那影子, 随着烛火跳跃,好似一只蠢蠢欲动的猛兽。

  宁王坐在桌前,点了酒精, 用手快速的沾了火,然后去擦前些日子打仗扭伤的手腕。

  这时, 宁王的心腹, 蹲在宁王桌旁, 压低声音说道:“王爷, 如今到处都是让萧雨歇继位的呼声,这可如何是好?”

  宁王继续沾了酒精火擦着手腕,眸中淡定:“你当就我急?云家没有一个不急得。”

  心腹忙道:“云淩无子, 就那么一个义女还嫁给了萧雨歇。沄泽的孩子最大的还不到十岁。其余王爷,无论是云淩那一辈,还是王爷您这一辈,基本手中都没什么实权。现在, 也唯有王爷能有与之争一争的本事。换句话说,王爷要想继位,萧雨歇可是最大的绊脚石。”

  宁王心中明白,但是他毕竟是云家的人,是南朝的子民,眼下西凉未退,北方尚未反攻,让他与萧雨歇起内乱,不是自断臂膀吗?宁王遥遥头道:“西凉未退,内乱不宜起!”

  心腹闻言急了,赶忙劝说:“王爷,萧雨歇如今羽翼已丰,要不要皇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你若再不采取行动,待他黄袍加身那一日,南朝江山才是真的要易主了!”

  话音落,宁王面上闪过一丝惊异,忽就停了手中动作,眸中似有醒悟:他的心腹,所言不错,萧雨歇羽翼已丰,手中握有实权,且民心所向。一旦他黄袍加身,到那时,就算是十个宁王也拉他不下!

  但宁王又有顾虑,萧雨歇登基他不愿看到,可一旦他和萧雨歇起纷争,给了西凉可乘之机,南朝江山一样易主。那心腹见此,深知宁王顾虑,忙道:“王爷,您觉着,萧雨歇有没有反攻北方的意愿?”

  宁王凝眸细细回忆,每次他提起反攻北方,萧雨歇就会岔开话题。他隐隐有所察觉,萧雨歇怕是没有反攻北方的意愿。

  想到此,宁王心中便有些郁结,眸中闪过一丝坚定,毕竟是他云家的江山,无论牺牲多少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应该从西凉手中夺回来才是。可是,萧雨歇毕竟不是云家人,对这江山根本不心疼,他只想守住南方,在南方做他没有实名的‘皇帝’。

  心腹从凝望眼中看到恨意,便知晓宁王的答案,继续劝说:“王爷,和西凉对战一年。从开始的守势,到如今转为攻势,萧雨歇已经拿下陈安郡十二县,西凉大有被赶出南方的势头。依某将来看,待萧雨歇攻破陈安郡之日,王爷给他来一出借刀杀人,借西凉的手,将萧雨歇除掉。以王爷的身份之尊,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替萧雨歇。”

  心腹进一步剔除宁王的顾虑:“王爷不必担心西凉会趁此机会从中获利,到那时陈安郡已破,西凉在南方没了落脚之地,如何威胁王爷?”

  攻破陈安郡,西凉在南方大势已去,但必然还有残兵,且在这个节骨眼,萧雨歇带领的军队必然已经站疲,倘若此时粮草或者后方补给上出了问题,那么,萧雨歇就算再厉害,军队也会无力应战。西凉残兵,一定会皆此时机报仇,到那时萧雨歇必然陷入困局。

  待萧雨歇一死,他便领军破了西凉残兵,然后顺势接替萧雨歇,以云家子嗣的身份,在南方登基为帝。富贵险中求,眼下,这是最好的机会!

  想着,宁王眸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坚定!

  军营的另一面,萧雨歇脱了战甲,坐在榻边,将桌子拉到眼前,一手撑着腿,细细看着眼前的地形图。一年多的征战时光,让二十九岁的萧雨歇,面容上多了些风霜棱角。

  文君在他身后,侧身坐在榻上,温柔的帮他揉肩,她如今已有二十二岁,军营的生活并未将她打磨的粗糙,许是不容出战的缘故,她面容依旧白皙,只是身形更见纤细。

  地形图看着看着,萧雨歇忽就笑了,伸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一点眼前的图,语气里满是欣慰:

  “大概再有一年左右的功夫,便能将西凉赶出南方。这一年多的战事,西凉投入良多,一旦被赶出去,无论是军心还是贮备,都足以让他们消停几年!到时候,我安排人在江边修建御敌工程,待工程建好,便还权给云家,让他们自己好好治理南方,往后是御敌还是反攻,都与我无关!”

  文君跪直身子,双臂抱住他的脖子,俯下身在他侧脸上轻吻一下:“如此便恭喜夫君了!”

  文君日日陪着他,自然知道,自接任护国大将军以来,殚精竭虑的每一天让萧雨歇有多累,她清楚自己夫君,是爽朗爱自由的性子,这些事情做了这么久,他累也厌倦。

  且现如今到处都是让他继位的流言,不知是真的民心所向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总之,萧雨歇很担心皇室中人因此而忌惮他,所以想早早将这些事情做完,然后领着自己夫人逍遥自在去。

  萧雨歇手攀上她的肩,身子一侧,顺势将人拉过来抱到了怀里,看看她愈发消瘦的脸颊,萧雨歇不禁有些心疼,低头与她额头相抵,闻言道:“这么久陪着我,辛苦你了!等拿下陈安郡,就以陈安郡作为发出号令的临时据点,咱们就不住军帐了。”

  比起当初看不到头的日子,如今她的夫君已经让她看到了即将胜利的曙光,他从没叫她失望过。文君莞尔一笑,点点头,坚定回应:“嗯!等你这些事情都做完,咱们去哪儿?”

  萧雨歇忙道:“去哪儿都好,只要携了这身盔甲。”语气中满是避之不及。文君笑,书上那些军人为了国家义不容辞、奋不顾身什么的,可见都是假的。

  这些年跟着他,看过那么多死亡,那么多的伤残,她打心底里生出了对战争的厌恶,连她都如此,想来真正身处其中的他,只会比她更加厌恶。

  想着,文君不由对接下来的战役更期待了些,越快打完,越快解脱:“萧郎,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萧雨歇抱着她,清俊的眸中闪过一丝笃定:“现在已经拿下十二县,还有五十六县,陈安郡地处江岸,大的汇入大江的支流有三,其中细小的更多,各县几乎化河为界,需得妥善结合水军和陆军,好在西凉自北而下,不善水战。”

  文君点点头:“那就早些休息,争取早日拿下陈安郡。”说着,对她莞尔一笑,从他怀里起身,备了水给他洗漱。萧雨歇今日到时心情较好,梳洗过后,趁文君不注意,俯身环住她的腿,一把将她高高抱起了,扛在了肩上。

  文君腹部被他肩膀顶的生疼,气恼的拍他:“你快放我下来。”

  萧雨歇哪会放她,直接将人扛到榻边,直直放倒,而后……一片云雨春暖帐!

  几日后,萧雨歇再度带军出征,复又拿下陈安郡两县。每拿下一处,身后大营便会随之往前挪动,卢若英有时会随军上战场,但文君不能去,她也不愿给萧雨歇托后腿,每次都呆在负责后勤的部队中。

  每当萧雨歇打下一个地方,大营便会前挪设在新拿下的县外,文君便在新的营帐外等他回来。

  就这样,冬去春来,春去夏至,又过了整整八个月!陈安郡六十八县,如今只剩下五县尚在西凉手中。而西凉尚在南方的军队,如今也不过三万。

  深秋的天气,萧瑟清冷。这一日,段少云和易修远坐在东浅县的山庄里,神色颇有些凝重。

  段少云手里握着兵符,拇指缓缓在上面摩擦:“是成是败,这是最后一搏!舅舅,河对岸十二万大军是否已经到位?”

  易修远恭敬行礼:“殿下放心,十二万大军已经就位。就等宁王上钩了!”

  段少云有些担心:“如今就剩五县了,宁王却还没有动作。宁王不笨,他若是怕我们从中获利,而不对萧雨歇出手,该如何是好?”

  易修远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殿下放心,人的私欲是无底洞,他远比您想象的更加的强,更加深!”

  段少云闻言,望向易修远的眸中,含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唇角却是得体的笑意:“舅舅所言甚是。人的私欲……当真是没有底的,永远看不透,永远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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