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五十四章142
长孙珏毫无铺垫地将问题抛出,实则是不想给常苑反应的时间。所以宋凌霜和长孙珏都仔细观察对方神色。可常苑云淡风轻得叫人看不出丝毫破绽,他道:“太子病逝,天下皆知。怀荆为何独独问我?”
长孙珏:“三年前,您曾深夜入宫。三日后,先太子亡。”
常苑:“你怀疑是我杀了太子?”
长孙珏摇头,“先生宅心仁厚,晚辈不敢胡乱猜测,但晚辈也不相信巧合。您与贵妃曾是旧识却不愿与人提起。您入宫后数日,东宫易主,身为贵妃义子的九皇子上位。晚辈只是有惑,想请先生解惑。”
话毕,他又朝常苑福身行了一礼。
常苑望着他,眼神深邃,“你为何想知?可是与你这些年所查之事有关?”
长孙珏点头,迎上他的目光,“常先生,您救过我的性命,也曾救过那个人的性命。不管真相如何,晚辈都无意掀起波澜,只求先生将所知告诉晚辈。”
常苑并未躲闪,只是那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轻松,“你的惑,我解不了。请回吧。”
常苑不常生气,但如若说他当真是生气了,大概就是此刻这般。敛去了平日里的温婉,那份不怒自威予人极大的压迫感。
长孙珏庆幸常苑并未与自己撕破脸,但他也深知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与宋凌霜交换了个眼神,亦不再多说,行礼离去。
二人回到客栈,长孙珏一言不发。
宋凌霜安慰道:“你亦不用丧气,原本我也未期待能问出什么。若他真是那幕后之人,又岂是那么容易露出破绽的?去将话挑明,不过是看看他会作何反应,顺带着要是能在他的言辞态度之间找到什么线索,那便是赚到了。”
长孙珏摇摇头,这些年他与常苑的接触比以前多了许多,自然也更了解一些,“常先生今日态度已经说明,三年前皇宫里的事,至少他不能说毫不知情。”
宋凌霜:“为何?”
长孙珏神色郁郁,“自始至终,常先生一直只是在将问题抛给我们,但却从未否认自己与此事的关系。”
常苑是父亲的故交,又多次救下他们二人性命,他始终不愿相信他与十年前之事有任何瓜葛。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唯有暂时离开皇城,找个地方暗中观察常苑是否会有动静。
可还未等二人离开皇城,艾子轩便找上了门。
“子轩兄,要是来教训我俩大可以省省力气,我们这就打算离开了。”宋凌霜见到艾子轩便自觉道。
艾子轩像是有些意外,继而说:“我倒是想来骂你们几句出出气,但不巧,我是来带话的。”
宋凌霜:“带谁的话?”
“还有谁的?我师父的!”艾子轩叹了口气,望向长孙珏,“师父他说,十年前的事,他解不了你的惑。太子之死也与他无关。其他的,他只能用自己的性命保证,不让祸出皇城。”
三人都沉默了。
还是艾子轩先开了口:“自我入门起,师父便教我,医者救人,若非自保绝不应该伤人性命。三年前太子病故之事,他即使真的知道些什么,我也不相信他能够下手杀了太子。师父虽不愿明言,但我信他。”
宋凌霜没有马上回应。听完艾子轩的话之后,他其实早已动摇。
常苑的话清晰明了,十年前的事与我无关,东宫易主我知道些什么但不打算告诉你们。
如果幕后主使真的是他,他大可以故作清高不再理睬他们,又何苦多此一举来传这句话,让他们知道三年前皇室的事情确实有蹊跷?
他思绪纷飞却未多说些什么,只是拍了拍艾子轩的肩道:“无论是与不是,我们都要走了。但愿你所信之人值得这份信任。”
艾子轩也不再纠结,反而转了话题,朝着长孙珏道,“既然要走,你就再去药泉泡一泡。”他瞄了一眼宋凌霜,“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要是没有宋凌霜,长孙珏一个月来药泉一次还是很守时的,可有了这个人,艾子轩还真说不好他能不能那么听话。
长孙珏想了想,点点头,走到门前却又停了下来,疑惑地望着并未移步的艾子轩。他本以为他要与他一同离开的。
艾子轩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我与凌霜兄说说话再走,你先去!”
长孙珏未动。
艾子轩叹了口气,“你放心。”意思是你不让说的,我不会多说。
长孙珏这才离去。
宋凌霜听着脚步声走远,给艾子轩倒了杯茶,笑道:“子轩兄有何吩咐?还是说你改变主意,打算告诉我阿珏的寒疾是为何复发了?”
艾子轩:“你也看到了,不该说的我可一个字都不敢说,有什么你问本人去吧。”
宋凌霜:“那你想说的是?”
艾子轩神色忽然认真:“他要跟着你,这事儿任谁也劝不动。但我想问你,你是否真的忍心将他置于危险之中?”
宋凌霜一愣,继而笑了,也很认真地说:“子轩兄,我此次回来,并非想要搅乱谁的太平。我只是想知道,十几年前发生了什么,我宋氏是否真的应当担此骂名。无论事情发展如何,我必然不会置阿珏于险境。”
艾子轩舒了口气,但仍显担忧:“你无意,但世事难料,往往难遂人愿。罢了,你只需知道,他比起十年前,更强大,也更脆弱!”
强大指的是境界,脆弱指的是身心。
宋凌霜望着艾子轩,神色凌然:“你放心,我就算是拼上性命,也会护他周全。”
艾子轩叹气心道,你如是想,只怕他也是。罢了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何苦多事。
他点了点头道:“我虽不及师父丹术造诣之万一,但若有兄弟能帮上忙的,不要客气。”
宋凌霜心中感激,但面上却正经不起来,“还真有!要不,先来一打美容丹?”
艾子轩:“……”
有些人,还真是给脸就能上天。怀荆啊怀荆,你说你这是什么眼神?
一个多时辰以后,长孙珏回到客栈。
“子轩呢?”长孙珏问。
“早走了。”宋凌霜答。
“他与你说了什么?”长孙珏又问。
宋凌霜坏笑:“你这是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要这样心虚?”
长孙珏故作无事:“我只是好奇。”
宋凌霜抬着眉,饶有趣味地看着他:“要不你猜几个,我看对是不对?”
长孙珏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师兄好心机!”
从前,长孙珏只有气极的时候才会唤宋凌霜师兄,所以宋凌霜下意识心里一跳。可望过去长孙珏脸上未有任何恼怒,反而长眸中带着笑意,让这声师兄凭空添了几分暧昧。
宋凌霜心中一动,蓦然脸上充血。他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反正现在的长孙珏,他好像有点越来越驾驭不住。
他转过脸去,假咳几声,“还真没聊什么,就是瞎贫几句。我看子轩兄这些年是憋坏了,没人跟他怼几句心里不痛快。”
长孙珏难以察觉地嘴角微翘,很快正色,“其实,我觉得常先生与红焰疫之事应该是无关的。”
如果宋凌霜之前还存有一点疑虑,如今他也释然了。
他微笑道,“好,我信你。”
在这个世上他最相信的人如果相信一个人,那么他也会选择相信那个人。可惜的是,这就意味着这条线索,断了。
宋凌霜沉默片刻后话锋一转,“我问你,你在华家陵使的那个抽离人记忆的符术若是一堆白骨,还管不管用?”
“只要执念够深,便管用。”长孙珏道。
宋凌霜竖起大拇指,“厉害!”
长孙珏:“你想学,我随时可以教你。”
宋凌霜:“学当然是要学,只是还得麻烦你陪我再走一趟了。”
“你要去哪里?”
“故地重游,翼虎穴。”
二人御剑而行,累了便下来休息。宋凌霜所剩的“美容丹”也不多,带着斗篷也碍事,所以尽量避开了大城镇。
此刻他二人在荒无人烟的山野中生了火,烤着刚打的野味。
宋凌霜望着火堆旁的长孙珏。
曾几何时,他也是一袭白衣散了发,被火光映暖了容颜。只是现在那轮廓早已褪去了青涩,更显温润,是要叫看上一眼的人都动了心。
宋凌霜忽然问,“阿珏,你陪着我做了许多事情,怎么从不问我为什么?”
长孙珏抬眸,眼里是跃动的火光。
他问:“你想我问?”
宋凌霜不答只看着他笑。
长孙珏目光回到烤着的野猪腿上,道,“你自有你的理由。”
宋凌霜苦涩地笑了笑,“十四年前,我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他往火里填了些树枝,“我很不甘,很愤怒。我知道被夺走的一切都回不来了,但我想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此处,他神情有些自嘲,“可我却不知道,我自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长孙珏安静地听着,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万鬼崖上,师父曾对我说,他所作一切便是想让我有家可回。我爹的末影里,千嘱万念,也是要我活下去。”
他抬头,迎着长孙珏温暖的目光,“往事已矣,路在前方,冤冤不必相报。我用了十年,来想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那些死去的人,不能白死。”
他的目光对上长孙珏的眸。
“心安理得。”长孙珏缓缓柔声道。
宋凌霜笑了,“对,心安理得。”他似有深意地望着长孙珏,“师兄我与你推心置腹。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长孙珏迎上他的目光,“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何寒疾复发,我想知道你背上的伤是谁人所致,我想知道这十年里你都承受了什么。
可他没有问,他想听他自己说。
千言万语化作眉间的一抹落寞,宋凌霜笑道,“没什么。”
他移开眼,“肉好了,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受越来越上心了呢~
子轩好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