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05

  她急得绞着手指踱来踱去,猛一回身用力瞪他,“您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一样?您吓着我了。”

  本来的目的是以防万一提前交代后事,可是话题一开头就很难收住,大概是因为他让她去找白经义,她压根儿没有拒绝的打算罢,深情怅惘的氛围被瞬间打破,赵崇湛一口气提起来,“你不是打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若是本王不行,就换白经义当靠山。到这个根节上,反倒要弃了现成机会?”

  夏和易彻底僵住了。

  原来他什么都洞悉得清清楚楚,那她从头到尾的卖好举动,他看在眼里,是不是像上蹿下跳的跳梁猴?

  他突然把遮羞布挑开,里头的不堪全都袒露在空气里,她又心虚又气恼,纵然是狡辩能手也只能吞吞吐吐蹦出几个不成句的单字,“我……不是,我是……”

  惊雷轰隆响过,一道青紫闪电劈下来,混沌照亮了他的半边侧脸,也点明了眼底的淡漠。原来他真正生气芥蒂,不是朝她大呼小叫地发脾气,而是这一抹令人心生颤栗的淡漠。

  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打打闹闹能增进感情。可是话题一旦触及到不可触碰的底线,争吵就会消耗尚未稳固的情谊。

  所以只能到这里了,夏和易不能再用插科打诨蒙骗过关,武宁王似乎还想说什么的,盘桓的话在腹中收住了,只是欲言又止地拍拍她的肩,便踅身出去了。

  夏和易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慌乱地起身追出去,只能从窗口看见他上了岸,冒雨提袍上了路旁早已预备好的马车。

  一转眼,倒灌似的大雨劈头盖脸浇下来,往水面上击出大大小小的圆圈,一波波还没来得及荡开,就被别的圆圈截断,交错出一片兵荒马乱的激荡来。

  之后的记忆有些错乱,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好的大衫,行尸走肉般飘回自己的房间,春翠和秋红跟她说话,她像破旧土地庙外受尽雨打风吹的泥塑像一样,失魂落魄地钉在地上。

  更漏催命似的滴答滴答,夜越来越深了,风雨声大得惊人,大船停在码头里也晃得厉害,屋外脚步愈加错乱,冷不丁的敲门声简直像是怨鬼索命。

  春翠打开门问怎么了,来人是白家的下人,拱手笑着替主子说:“雨势太凶猛,白五爷夜里巡船,特地来瞧瞧夏二姑娘如何了。”

  可现在夏和易哪里有心思应酬别人,人缩在屏风后面,朝春翠摆摆手,口型比划:“就说我睡下了。”

  白五爷好像还说了什么,她没听清,随便就叫春翠把人打发走了。

  连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威武将军家五爷都无心周旋,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倘若武宁王今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比起靠山要倒了,她更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他。

  一直以来,她追着撵着在武宁王身后跑,其中真心必然是没有假意多的,她觉得这勉勉强强仅能算是事业,不比爷们儿能在外行走做官,女人是后宅里论英雄,想当亲王妃是她各方权衡后的结果,结果眼下剖开了验真心,明明是为了不重蹈覆辙才勉为其难做出的抉择,没见过骗人反倒把自己搭进去的,真是可怜又好笑。

  为什么呢?认真细较起来,夏和易觉得武宁王比她长得还要好看一点,难怪大家都说男色误人,她就是个被男色误到沟里去的活例子。

  冰凉的铜符还攥在手心里,她头一回见到实物,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让春翠去把六河请了过来。

  本朝宦官干政的是有历史的,不过主子爷治下严明,六河绝不敢把手伸长,只照主子爷的吩咐,将侍卫长带到了夏和易面前。

  侍卫长名叫黄崔,夏和易认得他,每天清晨她迎风吹小喇叭,底下鼓掌打拍子最起劲的那个就是他。

  黄崔见她拿着铜符,反而满脸意外,双手一揖告诉她:“其实夏二姑娘不必动用虎符,主子爷一早交待了,我们全军上下都认您的军号,您的军号声就是号令。”

  夏和易半天都没想明白,一直等秋红把六河和黄崔送走回来,她还坐在凳子上沉浸式思考人生,确切的说,是在思考她的爱情。

  所以武宁王对她的在意,难道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让她每天在众人面前吹小喇叭时,就已经在为她安排退路了?真是不可思议,那时他们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可是后来还假模假样的瞧着她追他,男人心可真难琢磨。

  觉得他古怪的同时,忽然觉得心里安定了,一路上,一些隐晦的不对劲之处都有了解释,他对她超乎寻常的纵容有了依据,也是,要不是因为爱慕她,当初只身入蛇窟救她怎么会救得那么不含糊。

  啊……真是没想到,那个臭脾气,一声不吭的,精瘦的腹肌里居然装着那么多的小九九……喜爱一个人,是要亲口说出来的,他什么都不表达,她怎么能明白呢?刚才说提亲准备得差不多了,如果打从刚开始准备就告诉她,他们何至于蹉跎到今日呢?

  那个傻子,差点就错过她了,她要是真跟白五爷跑了,他岂不是回来要伤心至死嘛。

  算了算了,看在他为她情根深种深陷爱河欲罢不能欲仙欲死的份上,夏和易决定不跟他计较过去种种了。她双手合十对上天祈祷,只要他能平安回来,她保证能对他好一点儿,再也不骗他的钱了。

  秋红手肘顶了一下春翠的腰,低声让她“看。”

  她们的姑娘站在窗前,双目紧闭,念念有词,那神色太庄重太虔诚,白瓷似的肌肤,在这样阴沉的雨夜里,都能被含混的月光镀上一层莹白,尤其像江湖骗子骗人时的显灵圣光。

  春翠秋红很是咋舌了一番,谁不知道,她们姑娘最是不信这些,以前府里老太太让姑娘在佛前做早晚课,姑娘不是闹肚子疼就是脚疼,没有一次认真过。

  天生就跟虔诚一词格格不入的夏和易破天荒地祈祷了很久,可是夜太深,天气也不好,上天好像睡着了,一时半会儿没听见她愿意付出的巨大牺牲。

  夏和易心绪杂乱坐立不安,连向来跟她一样粗神经的春翠都发觉了不妥,“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心里好乱,我要死了。”夏和易嗷呜嗷呜无意义地发泄了一通,呼呼打了一套不成样子的拳脚,终于喘着大气平缓下来了,恹恹朝丫鬟们使了个眼神,问:“明白吗?”

  秋红和春翠对视一眼,果断说明白了,立刻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木匣子递给夏和易,“姑娘,咱们什么时候逃?胡猴和罗布随时准备妥当,只要您一声令下,马上就能收拾出发。”

  夏和易茫然地抱着匣子,里头装的是她的私房钱,想最初从家里出来时只有薄薄一沓,经过她在武宁王跟前辛勤不懈的坑蒙拐骗,现在银票子多得得用一个匣子才勉强装得下,照这么下去,不等走到北地,她的家当就富贵得能敌一方诸侯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察觉不对劲就想开溜,我平时是这么教你们的吗?这样咱们成什么人了,一点都不局气。”夏和易为那个不懂得表达情谊的闷葫芦感到惆怅,也为她的丫鬟们不懂她心意而惆怅,“我是让你们把矮榻给我拖到窗口去。”

  丫鬟们越来越搞不清状况了,当初明明说只要发现不妥就开溜的人是姑娘,现在怎么又不跑了?

  不过没关系,搞不懂不重要,姑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们说干就干,一人抬一头,眨眼就将矮榻挪到了窗下。

  夏和易蹬掉鞋子,抱着她沉重的爱意小匣子往矮榻上一歪,往窗外望出去,正好面冲着码头的方向。

  雨可真是大呀……那样大的风雨,火把早就熄灭了,风灯里微弱的光奄奄一息,勉强照亮近处剧烈波动的乌黑水面,水几乎够到了码头的木板边缘,水面晃动得厉害,让人心惴惴的,生怕下一波掀起的浪头就大肆倒灌进去,吞灭了这座风雨飘摇的城。

第55章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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