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28

  ◎米◎

  然而容貅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讷讷了半天,蚊子嗡嗡地挤出一个“怀平郡王”。

  夏和易满脸莫名,“怎么会许了他家?”

  大姐姐嫁的不是上上辈子的那个姐夫了,这一世竟然许的是怀平郡王,人长得尖嘴猴腮的,背靠祖荫衔个闲职,熬鹰斗鸡的主儿,成日眠宿花街柳巷,狗看了都瞧不上。

  容貅说:“父亲还夸母亲这门亲结得好来着,二姐姐你不知道,怀平郡王在御前说得上话,眼下是京里的红人。”

  “怀平郡王在御前说得上话?”夏和易声调都扭曲了。

  说什么,论一论偷鸡摸狗的四十八种方法吗?

  容貅害臊地瞥她一眼,“不过……”

  大喘气可歇得真够久的,夏和易瞧小小子儿脸都臊红了,倒不好催促他,只接着问道:“不过怎么样?”

  容貅说:“怀平郡王求了宫里赐婚,大姐姐随郡王爷入宫谢恩,有幸入了皇后娘娘青眼……应召进宫伴驾了。”

  伴驾?伴的必然不是皇后的驾,夏和易听出其中的奥义,极其勉强地笑了笑,“封了什么位分?”

  容貅摇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怀平郡王妃的衔儿……”

  夏和易也跟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吓的。

  要不是赵崇湛及时从后面托住了她,她可能要就地栽下去了。

  还有什么说的,大姐姐不明不白地进了宫,皇后没当上就罢了,连个位分也没混上,郡王妃伴驾?那怀平郡王可真能忍的,都绿成垂杨柳了。

  从容貅院子里出来,夏和易上气续不上下气地歪倒在武宁王怀里,天爷啊,她才出来短短几个月,家里就已经败落得不成样子。

  她变成了一捧黄连,源源不断向四周散发着苦意。

  等进了房关上门,她的苦就没法儿抑制了,得发泄,发泄的途径是一跃蹦到武宁王的背上,两条胳膊缠着他,“我这会子,真心觉得您这么多年过得好苦。”

  赵崇湛顺势接住她,背着她走到床边,反身往床上一扔,“怎么说?”

  大多数时候,夏和易都是斗志昂扬的,鲜有这样低落的时候,柔顺地伏在他肩上,涩涩地叹道:“我将心比心呀,您出身在那样的家里,亲缘间的糟心事儿肯定只能多不能少。”

  赵崇湛让她靠着,神色不定。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篡改诏书时应当不论太后如何求情,依律处决了兄长,若是没有当今圣上,南定王纵使手再长,也没那么容易伸进皇寺里去。

  皇后不必为他而死,他不用独自空守过那些枯燥漫长的岁月。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皇后没死,他们沿着前头的轨迹继续走下去,他依然因为繁忙的政务无暇顾及她,依然还要往后宫里纳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他和皇后就会沦为帝后中平常的一对,感情生疏,客套淡漠,至多有商有量,就算是相敬如宾了。

  别的不说,她绝不能像现在这样活泛,敢对他蹬鼻子上脸。

  被盖棺定论“胆儿肥”的夏和易正忙着趴在他肩上呜咽,将那织金蟠龙纹的绸面洇出一团水渍,“人活在世上,就是苦的吧,您说是不是?”

  赵崇湛顿了顿,把她的脸扳正,很肯定地说:“不是。”

  夏和易吸着鼻子打他一下,“没瞧见我情绪不好嘛?这种时候我说什么,您一应说是就成了。”

  “你还活着,我就不算苦。”赵崇湛看她的方式很严肃,“我希望对你来说,也是同样。”

  夏和易哇呜一声就哭了,抱着他泪流满面,“您怎么突然会说话了……”

  她这冷不丁的,倒吓得赵崇湛慌乱起来,本来是想哄她高兴,谁知道她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大概因为是实话?”

  被她抱着晃到没辙,赵崇湛眼晕着说:“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这么说了,你别哭了,嚎得我头疼。”

  熟悉的滋味儿回来了,他果然还是他,想让人用浆糊把嘴黏上的武宁王。

  夏和易往他怀里钻了钻,眼泪已经没了,但继续嚎啕个不停。

  赵崇湛想起上回对症下药的处置办法,凛起面色吓唬她:“再嚎,本王克扣你手底下人月钱,嚎一声扣一两。”

  夏和易从他怀里把脑袋拨出来,哼了声,“府里金银都在我手上,您要支取还得上我这儿打借条呢,谁给您的权力克扣下人月钱。”

  瞧瞧她这无法无天的无赖样子!气得赵崇湛上手狠捏了一把脸才泄了怒火。

  俩人闹腾了一阵,夏和易站起身来想去倒水,刚下了床,听见武宁王声音低低的,告诉她说:“南定王私离封地,圣上有令,命南定王应召入朝受刑。”

  夏和易手伸到一半,半空中顿住,登时旋身回来,急切问道:“那会牵连您吗?”

  南定王在昌安城和他见了一面,可别把他给连累了。

  赵崇湛沉默了下,说:“不一定。”

  夏和易听得心里着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又哗哗往下淌。

  赵崇湛抬手提她拭泪,这回的眼泪要比刚才真挚多了,怎么擦都擦不完,只能把她抱到腿上,一壁给她擦眼泪,一壁想法子开解她,话一出口,“你这个头太矮,活一个小矬子。”

  夏和易气得差点憋出一个鼻涕泡来,当即炸庙跟他争论开了,“是我太矮?您怎么不想想,您长那么高做什么,难不成您将来想当一棵树?傻大个听说过吗?”

  赵崇湛怅惘地摇头,意味深长道:“民间有个说法,‘爹矮矮一个,娘矮矮一搓’,本王深感忧心啊。”

  夏和易不可思议,拼命举手在自个儿脑袋顶比划,“我在姑娘里已经算高个儿了,不信您去比较比较。”

  赵崇湛目光玩味地“嘁”了声,“我上哪儿去比较?你动脑子想想,我还能有接触其他女人的机会吗?”

  夏和易满肚子的火,一下就熄灭了。

  拌嘴成了寻常事,有时候吵急了,他脱口而出的实心话,让夏和易觉得窝心。

  她心里明白,南定王的事儿没他说的那么轻巧,论亲疏,他们夫妻一体,武宁王的好歹,比娘家哥哥姐姐干的混事儿更要紧。夏和易心里满满兜着一满兜的担忧,不好全表现出来加重他的负担,只能垂头捏着他的手指把玩,低声咕囔道:“所以您要好好活着,等我为您生儿育女。”

  赵崇湛怔惘地看着她,想到他们将来会有孩子这件事,心头涌起一阵充满期许的感动,他思量着如何才能够让她放心,作保是必要的,然而感动得太过了的结果就是口不择言。他很认真地点点头,“你放心,我肯定能活到等你生一窝小矬子的那天。”

  这一天,武宁王的下场,自然是被狠狠揍了一顿,夫人是个生猛的,尊贵的武宁王爷生怕还手伤了她,于是在放弃抵抗的过程中衣衫褴褛,风度尽失。

  赵崇湛气得声儿都颤了,指指点点,“你给本王等着!”

  夏和易对这种空口白话的威吓早已免疫,就那么睁着眼睛不惧死活地望着他,还故意找茬儿寻衅,将褪去罗袜的脚狂妄地踩在他的大腿上。

  赵崇湛被她挑衅的举动激得气血一阵阵上涌,抬手就摘了帐幔上的金钩子。虽然此报复非彼报复,但都能换得她眼眶泛红哀声求饶就是了。

  春意暖融,金石相击,引吭间水漫金山,冬日的月夜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然而再是长夜漫漫,也终有天亮的时刻。

  夏和易早晨醒来,床上又只剩她独一人。武宁王恫吓她的话当然没有后续,唯一可以称作后续的,是他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不知道忙些什么,忙得好几日见不着踪影。

  好歹都罢,日子又过了一程,若是还在京里,这个时节已经吃上了最早一拨春笋,可北地照旧是白皑皑的一片,雪能积到脚踝深。

  夏和易一路上辛辛苦苦买的茶馆酒肆,事实证明还是很有作用,今儿又送了一拨消息进来,街头巷尾的闲谈里,有海一般的真和海一般的假,浩瀚的消息得由武宁王的人事先筛过一道,滤掉那些吹牛皮的和不值一提的,剩下的都值得斟酌商榷。

  离排膳还有时辰,她歪在榻上百无聊赖,随手拿起一册翻翻打发时日,可翻着翻着,眉心渐渐紧了,坐正了身子。

  册子里记载了怨天尤人的抱怨声,几个月前,一斗稻米,市价大约五十文,近来米价一直在缓慢上涨,到造册的日子,已经近八十文一斗。

  她手指翻得飞快,纸张哗啦啦抖动,地界儿越往北,柴米油盐的价钱变化越厉害,而大绒、细瓷的价格却没有太大起落。

  夏和易赶紧把胡猴叫过来,问道:“跌打损伤的药材是不是涨了?”

  “姑娘,您真是神了,是涨了,涨了不少。”胡猴琢磨了下她的意思,试着道:“咱们是不是收购几个药材铺子?”

  最近没有大的天灾,今年连雪患都算不上,而柴米油盐的价格都在飞涨,兴许是打仗的前兆。那谁和谁打呢?

  夏和易手心里攥紧了帕子,“铁价也涨了?”

  这个问题平时倒是没太受关注,胡猴歪着脑袋回忆了会儿,摇头,“是涨了一点,没太有变化。”

  夏和易又困惑了,照理说,要打仗了,军需旺盛,即便铁价受官家控制,也该上涨才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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