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51

  好在当铺打开门来做生意,也不是只打算做一锤子的歹买卖。春翠这回不能算是被坑得太厉害,只单就论当铺开的价,且有的是商量的余地,属于略出一点点血的小亏。

  夏和易沮丧了一阵,想着秋红的性子要比春翠稍稍厉害些,第二日换了人去。

  秋红吸取了春翠前一天软弱怯懦的教训,从进铺门就吹胡子瞪眼不断催促,结果被人家当成是大户人家的逃婢,以为是偷了主人家的东西换手,差点就强行扭送官府。

  秋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回来,带出去的首饰都藏在撕破了的衣服里抱着,满头插着草,狼狈得不得了。

  夏和易十分泄气地趴在桌面上,无比痛心,觉得她们主仆三人的心眼子大约是一脉相承的浅。

  万幸,秋红顶着一头乱草,在怀里掏了半天,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子来,“但我把姑娘手上的私房银钱存进钱庄里了。”

  金银不便携带,在路上又太扎眼怕惹上歹人,夏和易提前选好了几个大钱庄,将钱银分别存了进去。

  夏和易接过来,靠在桌边,一张一张地捋着细细端看检查,不放心地确认道:“官铸银的字样都去了吗?”

  秋红很是肯定,“底子我都跟胡猴一起锉掉了,保准没留下痕迹。”

  夏和易点点头,想了想,复嘱咐道:“锉掉的银灰别忘了攒起来,融些碎角子,路上随身带着好用。”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眼下,每一捧银灰都来之不易,均得到了主子以往压根儿不可能的万般珍视。

  所以两个丫鬟出去两天,虽然成果不及预期,但都不算是一无所获。

  唯有夏和易本人,连着两天上武宁王府,试图道歉与武宁王重修旧好,皆以失败告终。王府管家是个只会糊弄事儿的,车轱辘道歉都不带喘气儿的,但就是不提王爷去哪儿了,夏和易在王府门口蹲了两日,连武宁王的脚后跟都没?着半眼。

  很大可能的一个事实是,武宁王生气了,所以不愿意见她。

  对此夏和易也没有太失望,她本也没报太大的期望,只是想着万一万一认错成功了,就能在敌军阵营里开个后门,一路开进敌方的统帅大营里。

  如果不成,也不打紧,反正北地路远迢迢,一路上她还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弥补嫌隙。

  算一算,距离武宁王离京的日子,只剩下五天了,再不抓紧些换钱,带不走的东西就真带不走了。

  夏和易大白日就钻进了被窝里,全身蜷起来闷在里面,短暂灰心丧气了一阵,然后一个脑袋从床角拱起的被山里□□,对床边瑟瑟发抖满脸愧疚的两个丫头说:“算了,不能怪你们,谁让你们从进府就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们一起在公府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没有经受过外头风霜雨雪的毒打,都怪我。”

  她不是会阴阳怪气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说自责就是真自责。

  自责完了,夏和易顶着一头和秋红如出一辙的乱发从被窝里蠕动出来,勇敢地捏起小拳头,决定要拿出做主子的杀伐决断来,自个儿扛起这面难扛的大旗。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夏和易就带着丫鬟们乘着马车出门了,目的明确,一条街几乎全是印子铺。

  她拿出去当的东西,大多都价值不菲,有些还是御造的,如果都在一家铺子出手,怕是要引起警觉。直奔当铺街,一来是可选的铺子多,二来这些印子铺,东家都大有来头,看到些贵重玩意儿也不会太震惊,还能当场拿得出这个钱。

  马车停在后巷后,两个丫鬟正想下车径直奔印子铺里去,夏和易却拦住人说不急,“咱们先在门口猫一会儿,先观敌情,再行后效。“再挤眉弄眼地往车厢地上一大包东西里瞧,”我让你们带的东西,都预备齐全了吗?”

  *

  自打卸了肩上重重政务,皇帝才发现,一天之中,竟然能有这么大把的时间可以无所事事地虚耗。

  但是经年忙碌的人,一旦闲下来,通常不觉得解脱,反而会生出一种淡淡的怅惘和无所适从。

  为了打消这种无所适从,又听闻皇后今天变更了出门的方向,皇帝决定去观赏皇后今日新作的妖蛾子,聊以打发无所作为的一天。

  皇后和她的人挑选当铺都很有规律,第一天是东边第一家,第二天是西边第二家,不出意外,今天她会进东边第三家。

  皇帝在街对过的马车上,略略颔首。还行,看来这人还不算傻到家了,还晓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怀里揣着一堆高价品,得换着铺子来,才不会引起怀疑。

  刚在心里默夸完毕,就看见小巷里钻出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东边第三家当铺门口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墙角蹲下了。三人都是一身富贵人家体面大丫鬟打扮,但行为是耸着肩揣着手,努力往铺子里探着脑袋张望,活像三个打算趁人不备盗窃商铺的小叫花子。

  皇帝折扇一抬撩起车帘,“这间铺子是谁的产业?”

  “这几间瞧着是分家的,实际都是华阳郡王的铺子,目前是由府上三爷代管。”陈和祥躬身回道。

  皇帝手里折扇顺势一合,在窗框上敲了下,“你找个人,跑一趟郡王府,我要旁听。”

  *

  大门外,夏和易远远瞧了掌柜的谈了两回生意,来的都是不大富贵的客人,一位客人强势,掌柜的态度极好,但是出价极低;另一位说着说着不知为什么流下泪来,掌柜的破例多添了二两银子。

  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啊……

  夏和易斟酌了下,自觉心理已做好了万全准备,起身掸了掸衣裳,“我有主意了,走,先回马车里更衣。”

  一盏茶的功夫,只有夏和易独自从马车上下来,通身都换了一遭,料子还是好料子,只是洗得极旧,磨损处还打了布补丁,瞧着寒酸极了。

  肩膀耷拉下去,进了印子铺,绕过遮羞板,怯怯地唤了一声。

  朝奉从四尺台后头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甚热络地吆喝,“哟,客人是当是赎啊?”

  夏和易先瞧见纵深的店堂里,放下的帐幔后似乎坐了个人,模模糊糊有个挺拔的半身人影。

  朝奉从四尺台后出来了,将身形一移挡住帐幔,“那是我们东家,查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叨扰,不方便引荐客人,还望客人谅解些个。”

  夏和易“哦”了声,顾着当物,没往细里思量,双手颤颤巍巍地高举起手里的当品,一柄镀金钩子,一对南珠排环,一副嵌了红宝石的金头面。

  朝奉又将她全身上下的破落装扮瞧了个囫囵,嘴角慢慢勾起个没有温度的笑来,“姑娘,我们押店一行,古往今来道理都应是来往不问出处的。但您要开票的这几样东西,不消我说您也知道,但凡挑出一样来,都是不同凡响。那小的就不得不多问您一句来处了,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的,两分银利逐着本就不易,倘或为此沾惹上什么大麻烦,那就不值当了。”

  夏和易脖子不服输地挺起来,背脊却还瑟瑟发着抖,“您别瞧妾眼下这落魄扮相,其实姆们家祖上也是富庶过的,这几样东西,都是妾早已过世的阿娘留下来的,要不是……”说着眼里绪起泪花来,转呀转呀就是不往下落,含泪咬着下唇的倔强模样更加招人,“要不是家里实在没有法子了,谁又愿意动这些东西呢!”

  她抬起头来,直直望向朝奉,哽咽的嗓音里满含着恳求,“爷,您是好人,求您看在这些是妾仅剩的念想的份上,千万给唱个好价罢!”

  大颗大颗的泪,热浪浪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滚了下来。

  帐幔之后,皇帝紧抿住唇,缓缓的,缓缓的,表情甚至有些痛苦的,闭眼撑住了前额。

第27章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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