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74

  嚎啕一场,嚎完了还不忘伸手去理棋子,泪花儿就顺着脸往下滑,淌出两道醒目的水痕来。

  赵崇湛不解地望着她张那不屈的嘴脸,“还下啊?”

  “您想下棋,怎么能因为我而败了您的雅兴呢。”夏和易委委屈屈地瘪着嘴,缓下收棋的动作,两根食指尖对着尖对手指,目光灼灼充满期许,“王爷,要不……您鼓励鼓励我罢?受了您的鼓励,兴许我心里一高兴,就能有寸进了。”

  赵崇湛的心咕咚一纵,“你要怎么鼓励?”

  “咱们定个彩头罢!”小算盘打得哔啵响的夏和易忘了继续哭了,“您赢一局,我输您八十两。若是我侥幸赢得一盘,您善性儿,赏我一百两。咱们边下边计数,下完一并算总账。”

  赵崇湛发觉她所说的鼓励和他想的不大一样,冷眼道:“你是打量本王不会算数还是怎么着?”

  夏和易赶紧又弱风扶柳地委屈起来,“我要是跟您的彩头一致,那就不算您鼓励我了呀。”

  大概是太靠近她了,糊涂像疫症会传染,他居然先前没看出来她又开始了,难怪又输又哭的,合着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对她大开大合的算计不屑一顾,“你输了算五十两,本王翻番也照样赢你。”

  “好嘞!”夏和易眼泪飞快一擦,“事不宜迟,请您现在就开始鼓励我罢,别怕我受不住,尽情地鼓励我。”

  这话是多么的令人遐想,赵崇湛诧异地瞪她,可是瞧她一脸正经的神态,又令他为自己的遐思而感到些许的羞愧。

  所以都别瞎琢磨了,开下吧。

  这一回合夏和易执白子,还是刚才那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下法,看似异常跳跃毫无章法,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棋盘上制造出了双活三的局面。

  胜负已定,不消再往后下了。

  夏和易奸商般地抖肩奸笑着,朝赵崇湛拱了拱手,“一百两,承让承让。”

  赵崇湛有些匪夷所思,大手一挥,“再来。”

  第二局,夏和易照旧跟瞎胡闹似的东边落一子西边落一子,一壁下,还一壁跟赵崇湛东拉西扯干扰思绪,“王爷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往冰鉴里添冰了”的下一句是“二百两,多谢王爷,您可真局气!”

  棋盘上白子呈横四斜三,妥妥儿赢了。

  赵崇湛相当不可思议,眉心拧了起来,“再来。”

  可是结果也没什么分别,“三百两!”夏和易喜庆洋洋地深深拜下去,发自肺腑地跪,额头诚心地紧贴在手背上,“多谢王爷恩赏!”

  赵崇湛抬手端住下巴,紧紧盯着面前的棋局。

  除了巫蛊邪术,再没有第二种可能能解释她的胜利了,分明是在没头苍蝇似的乱下,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在棋局上三连败,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耻辱。

  赵崇湛收起了才刚那份漫不经心的戏谑,打起十分精神,和她下了一盘,酣畅淋漓,场面胶着得不像是五子棋。

  经过一番不见血的对垒厮杀,夏和易将将输了。

  赵崇湛的面色是十成十的慎重,一旦认真起来,论计谋,不得不承认,她还是要逊色不少。

  夏和易见没得赚了,不高兴玩了,棋子儿一丢,“王爷,想不想玩点不一样的?”

  见赵崇湛面露微诧,她贼眉鼠目地抛了个挑眼,“我陪您掷骰子吧?”

  赵崇湛脸上的讶异徐徐放大开来,“你真的是国公府出身的小姐吗?”

  这个话题,不是太好回答,她也知道她不是典型的公府姑娘,说多了很可能会给家里抹黑,于是嘴里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只说骰子的事儿,“怕长远路上闷,我让丫鬟带了骰子,真真是未雨绸缪啊,您瞧,这不就用上了嘛,所以老话说得好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赵崇湛吸了口气,“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夏和易无所谓地耸肩笑笑,撩开车帘让人去她的马车上取骰子了。

  没办法,今天可能带给他的意外太多了,要给他一点适应的时间。

  夏和易故技重施,又拿话激他,“噢,我知道了,您是不是不擅长玩摇雕?”

  赵崇湛冷笑一声。

  他是没玩过,但是爷们儿在姑娘面前认怂,是大大丢份儿的事,“去取来。”

  骰子很快来了,夏和易接过来,在马车里张望一圈,往车外泼掉了茶盅里剩余的水,用清水涮一涮干净,然后骰子扔进去,连着盖碗的盖子一并哐哐摇起来,有模有样连摇带吆喝的,“爷,您压大压小?买定离手啊。”

  然后她靠摇雕赚了赵崇湛四百两。

  玩到后来,俩人快杀红了眼,可是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地干摇也没意思呀,总要有些助兴的花头,夏和易手指灵活地摆弄着骰子,娓娓道来,“王爷,您知道吗?逢放榜的日子,您要是上临着贡院的那几条街转一转,甭管茶馆还是酒馆,都做这门生意。这叫掷状元筹,以红字为上佳,掷出最大点数的,逢人谁不称一声状元郎呢。”

  赵崇湛对此不以为然,嘴角一哂,“自欺欺人。”

  “您不能这么说,都是为了功名,万一沾了喜气,也不枉费多年寒窗的苦读不是。”夏和易捧场地笑,然后以状元筹为名,赚了第五百两。

  然后她又说了一个新的,“王爷,我给您掷一个升官图,扔到升发,明年您就要升大官儿啦!”

  想想又笑,“不过您早就升无可升了,权当凑个乐子罢,别较真。”

  这一项还要拿纸来写写画画的,赵崇湛看着她那一□□刨的字,觉着可真伤眼睛。

  他捂着眼摇摇头,“朝中的大臣,闲来都玩这个?”

  夏和易赢了钱,现在看他哪儿哪儿都顺眼,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冲他高高比划大拇哥,“一看您就是个洁身自好的好人,在京城的年月一定不常上八大胡同里转悠。那里头都玩这个,官爷们去勾阑都为讨个好彩,所以妈妈们手艺都精着呢,瞧着漂漂亮亮的花手下去,扔出的全是德、才、功,哪怕您再掷一百次,保管回回都掷出升发。”

  赵崇湛沉默片刻,“你为什么知道八大胡同里玩什么?”

  当然是扮过男装去长过几回见识,进去不点姑娘,吃吃酒赏赏舞玩玩骰子也算乐子。

  不过她是奔着亲王妃的位置去的,这样的乐趣可不好放到明面上说了。

  夏和易就冲他微妙地笑,手指捻着辛苦赚来的银票子,“别计较这个了,是不是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她宝贝似的把票子放袖笼里藏好,扭身过去掀开车帘,让夕阳橙红的暖光洒进来,小巧挺翘的鼻尖一吸一吸的,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让我闻闻,今儿晚膳吃什么好东西呢……”

  袅娜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她说的这些,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这些个不三不四的玩意儿,没人敢拿到他面前污了他的耳朵。

  她在桌下使诈的那些小动作,手法娴熟,不算行家里手,至少私底下没少练习。他权当没瞧见,早前是怕她有钱了偷跑,所以收缴了她的银子,眼下还点给她也没大妨碍,以后她好赖是要当家的,手里有点私房,遇上事儿了也好张罗开。

  况且她向他展示的全新世界,他虽然感到有些不齿,但实在又很新奇。

  殿试时旁征博引侃侃而谈的状元郎,是不是刚从茶馆里请完状元筹出来?朝上那些一本正经的古板老大人,逢年过节的,是不是也会神神叨叨地掷一个升官图以求来年升发?

  再看看她,难怪她死活不愿意再进宫,那个地方真的不适合她,她那么精怪的人,把她锁进那个格格不入的黄金牢笼里,迟早得憋死她。

  回想起那三年她留给他的死气沉沉的印象,人人都羡慕的凤位,把如此生活的她拖得奄奄一息。

  当初她奋不顾身挡箭的那一跃,与其说是为了他,或许对她也算是一种解脱。

  横竖都从皇宫里出来了,规矩体统什么的,以后就这样罢,他不拘着她,她没必要拘着自个儿,下半辈子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人作伴,应当会很有趣吧?光听她那一肚子的歪门邪道,就够听几十年了。

  他觉得有些无奈,同时也感到几分庆幸,见她眼珠子都快飞到外面去了,沉沉叹了口气,吩咐道:“摆膳罢。”

  外头立刻应了一声“嗻”,几道传话传出去,最后一道的回声儿还没消呢,晚膳就鱼贯送进马车里来了。

  夏和易又哭又演戏又摇骰子的,早就饿了,目光磨刀霍霍向饭菜,一道一道横扫着看过去,不知不觉眼睛一眯。

  不为旁的,最后捧着大铜炉进来的那个小太监,实在是太眼熟了。

  都不消费功夫辨认,就是跟在万岁爷身边近身伺候的得脸太监,名叫六河的,上辈子她在乾清宫里冲万岁爷嗷嗷叫唤之后出来,给她引路的就是六河。

  夏和易借着琢磨饭菜的机会,遮遮掩掩地细细从头到脚端量了几遍,大眼塌鼻梁,笑起来脸颊右边有个酒窝,绝对没错。

  那么问题来了——

  本该在御前伺候的六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39章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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