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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人有种迷蒙镜头下的白描感。

  温童在那合照上出神许久。

  唤回她的,是冷不丁推门入的温沪远。

  后者显然没料到她在此,恍了恍神,跳过一切寒暄程序,“都在啊?”

  温童朝他视线问候。温沪远略一颔首后,坐到洽谈沙发上,捞起茶嘬饮一口,冲赵聿生单刀直入道:“把销售服务独立出来的主意,也没见你怎么跟我通气。文件起草完,亏得何溪报备我才晓得。所以,我这头衔是不管使了吗?”

  话完才留心到某人手里的表,表型女性化得再明显不过。

  温沪远目光从他去到温童,狐疑地问赵,“又给谁送表?但凡把对女人示好的心思匀一星点到正事上,也不至于接二连三给铭星撬墙角了。”

  温童心脏往地上一掉。

  沙发对角处有圆单人懒椅。赵聿生坐在上头,从刚驳掉的文件捞起目光,手还不住翻页,眉眼兀自含笑,“温董言重了。我哪敢骑到您头上?二部的规划之所以不提前知会您,是看您一直在为普陀区置地的事烦神。

  这事既为公司考虑,又很毛毛雨。如果什么小事都要劳驾您,我这个总经理的雇佣价值不就白瞎了。”

  温沪远朝他紧紧目光,鼻间出气,“我看你头上有反骨,是不打商量的事做上瘾了,这也不是头一遭。总归,你官话打得再利索,也没哪回把我放在眼里。”

  “不至于,”赵聿生手指盘着表,笑道,“我是当真认为,有些鸡毛蒜皮不必叨扰您。这也是工作分上下级的意义所在。像您这种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大人物,杂活粗话直管给我们做就行。”

  “巧舌如簧!”

  二人尖对尖着,全程温童自觉隐形装鹌鹑。

  岂料不多时话锋就来到她身上,温沪远状似无意发话,“哪有普通销售上总经理桌前办公的道理,像什么名堂?”

  赵聿生正待接言,却由温童抢了拍,“比较紧急,赵总特权我用他的电脑赶工。”

  话音甫落,某人偏头向她,好像错愕又好像刮目相看。

  温沪远:“那么紧急?”

  “很紧急的,”瞧见赵聿生手里的表,温童左腕下意识往怀里靠,即刻拿右手捂上去,“眉毛上放炮仗那种。”

  低头吹茶汤,温沪远目光从杯里挑起来些,“不是这么紧急的话,一般来说公私该分明。以免被人讲闲话。公司各工位一台电脑,保密功夫做得足,正常我们是不容使用别人电脑的。还有,我找聿生提携你,前后也过去三个月了,你还是多放些心力在工作上。”

  “我知道。”温童淡淡应下了,同时二次去看赵聿生,

  某人却收回视线不再会她。

  温沪远又说回EHS专员,问新招的这些人,表现如何。

  赵聿生上身靠入椅子里,“好得很,倒给安保省却了不少事。不过话说回来,您是将遇良才,也是气场相吸,我们公司一贯能人众多,初出茅庐、新来乍到就出头‘上座’的不在少数……”

  他重读上座二字,温童很难不对号入座,甚至于,后背给椅子上的芒针扎了下。

  也并非特为要报复,只是逞一时之快,她话冲口已然没法收场,“温董,我生日马上到了。礼物要只手表可行?好巧不巧,前些天不晓得在哪把表给丢了。”

  赵聿生去向茶杯的手一滞,仰首接受温沪远审视,也笑着歪回椅背,向温童逗趣式应言,“那岂不是巧上加巧?这表原该‘恭候’的那人是个摸索精怪,扭扭捏捏地死活不肯要,好没意思好不识趣。

  既然温小姐生辰在即,我左右拿它借花献佛,做个顺水人情。”

  温童推脱貌,“一礼不送二主。再说,赵总手脚太大方,我消受不起的。能从您这里领好处的,多半都要先给您好处。我什么也没做,不敢当。”

  “你留着罢,”温沪远截停这没完的推拉,对赵聿生道,“保不准明天它就有新打算了。相相缺什么,理所应当是我做父亲的买。”

  某人面上没什么波澜,只在这话题草草收尾时,饶有兴致地瞧向温童。后者始终不抬头、不走神,也不回馈他的打量,

  仅仅听去他好笑,“都说对事不对人,这世上偏就有些人只对人不对事。往她嘴里卷蜜,她还红口白舌地咬你一口。”

  温童佯装不懂他的阴阳,起身,等打印机一张张吐出热乎的A4纸。低头郑重地将它们装订成册,留其在桌上,就一副告辞要走的架势。

  “先别急着走,”温沪远出声刹住她,“有件事还没说……刚才路上我也想了很久,既然二部剥离开来,专门统管内勤服务的事宜。而将好,先洲监理把控的就是出货服务环节,那不妨二部的经管大头就交给他。

  日后像今天这种部门之间的交接,你就不用来麻烦聿生了。”

  温童不由一怔,随即去看赵聿生,他自然是没什么好形容的。

  但他就这么傲兀,饶是玩鹰的不提防给鹰啄了,也绝无对温沪远示弱的道理。就一直阴鸷在那里,下一秒,起身的同时也把她那份废弃文件……

  抟成一团,掷进垃圾桶里。

  *

  之后连贯三天的时间,温童家里的门再没迎来赵聿生,桌上也再没沏到他这杯茶。

  无妨,于她倒是轻巧许多,无债一身轻。

  总之,两性关系简化到麻将那种也挺好。

  合则聚不合就离,然后洗牌搬风,上家不成换下家。人生也得有赌博思维,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清一色大四喜的。

  周五同孙泠建档完所有潜在客户信息,温童下班时,在接待处发现梁先洲的胡柴。小不点的一只肉团,萌态极为讨喜。前台姐姐们各个不务正业,悉数围着它转悠了。

  上前,温童凑热闹之际,和正巧赶来的梁隔空交换一记目光。

  “下午上班带它去洗澡的,洗完没处安置,只好领来托前台收容了。”他该是心情颇好,步子撒得大,精神也足得很。

  “别告诉我它当真叫小柴胡……”温童玩笑。

  “当然是真的。白捡的便宜我就占了,希望你别介意……权当是,”梁先洲拎起胡柴,往她怀里送的架势,“你不期然多出个干儿子。”

  好一个“儿子”,温童认也不是否也不是,平白臊了下,接过胡柴抱着哄了哄。

  想起一桩正事,择日不如撞日,她正色问梁,“一部这次议价中的大单子,你为什么不给通融呢?那代理是老主顾林总的下线,你不给过的话,回头他们找苏南去了。”

  对此梁先洲自有一套说辞,“这位二级下线,我不晓得你们是通过何种渠道招来的,是林总笼络的还是什么旁的人。他过去的供货商,是铭星的友司。有这层嫌隙在,我不认为单子该放,相信苏南那边也不会。

  还有,分部之间,别扩大内部竞争啊……”

  温童曲曲眉,“要是温乾不在苏南,我也不会这么热衷于内讧。”

  “真没商量余地了?”她不信邪地争取。也觉得代理商这种灵活性、流通度大的,公司在拣取时不消过度计较他们之前是拿的哪家货。

  梁先洲摇摇头,“回头我和温董再说说罢。其实对于很多单子放行与否,我也不过是拿了支签字笔而已。”

  -

  是夜穿云月清,秋风落叶疏剌剌,黏糊的梅雨暑气像是终于到了头。

  灯火车河里,温童一路驱车回家,却不知怎地鬼使神差,临时改了目的地。

  等意识缓缓回笼时,她抬头瞧见的,就已是红墙青瓦的洋楼光景。泊好车,她直接躲开门童问询,一径朝里去,去到廊尽头的包厢。

  叩门时还抱着刮奖的侥幸心理。

  所幸那抹铅涂层之下不是“谢谢惠顾”也不是“下次好运”。包厢里就坐着赵聿生,他在和人搓麻将,尽兴处把反捻花色的牌往桌上一掼:

  这张六饼叫他胡了。

  赵聿生衔着烟,气定神闲地记番。

  温童斗胆出声唤他,某人回过头来,起先破功雀跃的神情即刻消无。不是周景文赶得紧,他根本没搭理她的份,才懒散起身,拇食指摘下烟蒂揿去缸里。

  “请字还没出声,去字就连忙答应了。”他这声奚落温童也听去了,身子从她边上挨着过去时,她心脏突突地,

  不屏息都避不掉烟草味。

  长廊穿引着暗调灯光。赵聿生卷着袖口,脚下生风地走在前头。

  起先温童没敢直视他背影,发现他全然不稀得回眸向她后,就没所谓了。一步步迎前,追踪他的目光也渐渐坦荡。

  到楼下,温童略对一旁挂画分分神,又看回某人。不想他在门口夜色布景里,也正瞧着她。

  撞上她视线,他又立时别开脸去。

  十月风还是送爽的,烘人一身干燥。赵聿生呼吸里缝着酒气,他叫温童,“你回去罢,有什么事明天去公司再说。在这里只会干扰我手风。”

  温童不忿,“到底我也大老远地跑来……”

  “谁求你跑来了?”

  他一句话怼死了她,抹过身燃烟,又叫门童招呼她出门,一副积极送客之样。

  继续缠斗下去也不体面,温童垮了垮脸子,“我来就只是想说,梁先洲不放单子这事的。没旁的意思,更没死乞白赖上你的意思。你要是为温沪远记恨我……,算了也好,”撂下这句,她即刻跑进夜里,

  去到车子拉门进去。

  月下没有对酌情人,有的只是违心与别扭。

  温童急急落锁发动,打方向盘去向院口安保门。手机陡然响了,接通时赵聿生的口吻沉且没商量,“你回来!”

  “……”

  “没听着?”二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些,“回来,我还没上楼。”

  温童二话不说把电话掐了。

  当然,做什么事都要承担相应后果。那门口的档杆就一直不起,保安也口径强硬极了,说是有人不许他抬杆。温童磨得嘴皮子快秃噜了,左右开门下车,要好生理论一番。

  然后皎皎的花筛月影里,有人逆着车尾的近光灯,走过来。步步都很稳当,却在隔她没两米时,像沙漠行徒终望见绿洲般地,

  陡然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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